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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爷表情一扭,死死攥着拐杖没说出话。
叶苏安眼波划过一旁的贺长淮,什么都没说,却好似千言万语已经传递了过去,“那么我就告辞了,李老爷,莫送。”
说完,他带着易水楼和戏班子的人从容离开。贺长淮不由追着他的背影,在人影交叠中看得不甚太清。良久,他哼笑一声,帽檐底下的薄唇勾起。
“长淮啊,”李老爷努力让语气温和下来,免得惹怒了表侄子,“叶老板手里的家伙,是你给他的?哎呀,这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人!你瞧瞧今天,叶老板都敢拿家伙指着你表弟,这可是你亲表弟!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心里也难免愧疚,瞧瞧叶苏安,他现在都欺负到了我们面前,你这……唉。”
贺长淮收了笑,眉眼之间显得冷酷非常,“表叔,你这是在说我做错了?”
李老爷额头冷汗留下,顿时想打醒自己,“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最好没有,”贺长淮淡淡道,用带着黑色皮套的手指顶了顶帽檐,“你最好也不要想着去找叶老板的麻烦,要是我没记错,给您提个醒,那家伙里面还有六发子弹。我已经跟叶老板保证过开枪没事了,要是叶老板真的送您一颗弹儿,这事只能白挨。”
李老爷打了个冷颤,李连站在一边,看着这几天每日玩在一起的贺长淮,顿时升起一阵刺骨冷意。
他还说贺长淮在北方的风评怎么那般野蛮?这几天明明都是和里和气好说话的新派青年,原来贺长淮的本性这么无情,哪怕是他表叔,挨了一子儿也只能白挨。
只是因为叶老板的一句话。
李连心底一寒,警告自己更要小心以待。
*
苏安带着人回去就直奔纪玉生休息的地方,谁曾想还没到,后院就有一片尖叫声传来。
“玉生!!!”
“不要——”
“快回来!”
苏安头皮一炸,倏地拎起长衫快步往后院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已经跑了起来。一路上的人都是神色茫然,穿着深蓝、青黑衣裳的人四处跑动,远方天空阴了头,暗暗沉沉地笼罩。
戏班子的人住在戏园子后方的大院子里面,一道白色身影拼命跑在最前面,他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苏安一行人,脸上的青紫伤口骇人,眼中好像有泪光流转,转瞬就直奔枯井而去。
苏安心里一跳:“拦住他!”
身后追着纪玉生的人伸出手,可没来得及,“噗通”一声,纪玉生跳井了。
*
易水楼的戏子死了。
数九隆冬的天气,偶尔窝着雪死了一个人也不稀奇。戏子跳井的事儿就跟着投进湖里的小石子,没泛几下连波,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苏安封了那口枯井,纪玉生没父母亲友,在晋城里就认识同一个戏班子的人。苏安吩咐人把李府赔的钱给纪玉生买了一身上好的行头和纸钱,全都烧给了纪玉生。
戏园子里一片哭声,班主红着眼睛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又怒骂:“李四少爷真他娘的不是人!”
人死了,戏园子里的生意还得继续。排戏单子已经出去,但下一场戏整个戏班子就只有纪玉生能唱,纪玉生没了,还在再找能唱的好的旦角儿。
苏安听了好几场戏,总是不满意。最后在排戏之后,又主动去找了好几个戏班子借人。
易水楼向来不缺戏班子过来搭台,叶老板的名声响叮当,但纪玉生的事后,人人都躲着苏安,不是借口没时间就是借口嗓子疼,苏安来回几次就明白了,这里面一定是李老爷在搞鬼。
苏安夜里气得肺疼,白天还得装得从容镇定。好角儿找不到,易水楼这几日唱的戏无风无浪,被骂了不少,彩头更是少了一大半。
还好李老爷也不敢把他得罪了太狠,过了几天,戏班子又涌到了易水楼里,生意没了问题,但反倒是苏安,这两天跑得多了,他病了。
起了烧,躺在床上下不去。江正荣听了之后,专门带着西洋医生来给他诊治。
江正荣走路很慢,跛脚就看得不大出来。他心疼地擦擦苏安脖子上的汗,“怎么这么严重。”
玉琼在一旁端着茶水,眼睛死死定在地上,跟块木头一样不动一下。
等医生留下药之后,江正荣问了事情缘由,苏安断断续续跟他说了,苍白的面上怜惜浅浅,“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被逼死了。”
江正荣冷笑一声,撩起袍子坐在一旁,整个过程中还一直握着苏安的手,“要么怎么说李府厉害呢?我一个小小的商会会长都快要被李老爷给压在了下面,他们生意做得不怎么样,排场倒是很大,归根究底,还不是仗着远在北方的亲戚贺家?”
苏安疲惫地闭上眼睛,“可不是。”
“贺长淮这个人,和李府也是蛇鼠一窝,”江正荣突然话音一转,“苏安,过几日商会就要和贺长淮讨论往北方运货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坐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要开口说话,知道了吗?”
苏安点了点头,笑着打趣,“江会长,我记住了,您放心吧。”
等江正荣离开之后,他才闭上了眼休息。
在晋城,江正荣就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人。他对苏安的掌控欲越来越强盛,动手动脚的举止也越来越过分,这样下去,苏安恐怕早晚要成了他的笼中雀。这样不行,他得找一个能和江正荣对抗的人,打破江正荣对他的控制,形成最稳固的三角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