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塬清缓步过来坐下,眼神中给人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慑力,看着宴月亭说道:“你既知这是一把被仙盟定义为不祥的邪刀,你又要靠什么来掌控它?”
宴月亭目光坚定地回视他,道:“一身正气。”
褚珀:“……”啊,这几个字好耳熟。
怎么肥事,宴月亭!这就没了?你再多讲讲啊,她师父就算再傻白甜,也不至于这么好忽悠!
塬清大笑一声,“好。”
褚珀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她师父,“……”她明白了,这一定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
下一刻,塬清一挥袖摆,殿中虚空淌过水波纹路,一面巨大的水镜慢慢凝聚成型,镜子四面雕刻着繁复的铭文,顶上刻着两个小篆字体。
“问心镜能照出人心底一切善恶,你上前去,让本座看看你的一身正气几斤几两。”
褚珀脚趾都扣紧了。
她虽然不知道宴月亭的一身正气有几斤几两,但他心里那一堆的口口口口,起码两百斤!
第26章 他杀人恐吓文身,但他其……
宴月亭竟然二话不说, 真的站起身,褚珀下意识拽住他的衣摆,用眼神无声询问:你真的没问题吗?
别人不清楚, 自从穿入书中就被旁白恐吓的她, 可清清楚楚他心中的恶念有多少。
宴月亭垂下眼眸,对她微微一笑,“小师姐, 是你告诉我的,只要持刀人一身正气, 刀就能成为正义之刀。我心中坦荡,不惧问心。”
你坦荡个鬼哦!
褚珀简直被他的自信惊呆了,在他澄澈的目光中,不由得松开手。
宴月亭走到问心镜前,水镜里映出他的身影,片刻后, 整面水镜忽然散落成无数大小不一的水珠, 水珠清透地漂浮在半空, 映照出他纯净的心境。
褚珀不知道问心镜怎么展示它“照善恶”的功能, 只能通过观察她师父的脸色判断好坏。
塬清脸上没什么表情, 目光很沉, 似乎不大妙的样子。
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间就算是圣人, 也不能保证自己心无瑕疵。
过了片刻, 他身周浮动的水珠生出波澜, 清透的内里渐渐浮上阴影。宴月亭的喜怒爱憎,七情六欲被赤丨裸裸地展示在所有人眼中。
阴影里间或闪过一些铭心刻骨的过往,让他生恨, 生怨,生出恶念。
他生来就根植于骨血的魔气染红了一颗又一颗的小水珠,这些水珠凝聚在一起,拳头大小,颜色不太深,是杀念。
但这些并不算太多。
他的身周更多的,是那些漂亮的,清透的水珠。
塬清的脸色缓了很多,应该是觉得他人性远大于魔性,可堪教导了。
“原来是这么看的,”褚珀咬着手指尖思索,“怎么做到的?他在旁白里活像个索命鬼,心思怎么可能这么干净?问心镜是败在男主光环下了吧?”
难不成,他杀人恐吓文身,但他其实,是个好男孩?
她伸长脖子,移来移去,想将宴月亭身周的所有水珠都看清楚,忽然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水珠里瞥到自己的影子,她整个人顿时一凛,只见那小水珠里透出一点薄红,仔细分辨了好几眼,才看明白那是她爆红的耳垂。
小水珠里有一个淡如云烟的小字,欲。
褚珀怔愣片刻才意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脑子里嗡一声,整个人都烧起来,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肯定整张脸都红成烤乳猪了。褚珀闷头退回闻莲身边,几乎想钻进大师兄宽阔的袖袍里。
好在理智及时制止了她,原主对大师兄敬重多过亲昵,是不会这么做的。
闻莲被她揪住袖子,无奈道:“小师妹,你爬来爬去的做什么?”
褚珀几乎要将头埋进自己胸口里,闷闷地摇了摇头。
闻莲瞥一眼那颗小水珠,心下了然,发出一声极轻的闷笑,抬起袖子将她挡在后面。
褚珀吃了一惊,飞快瞟大师兄一眼,把脸埋进他的袖摆里,更不好意思了。
水珠重新凝为水镜,镜面里的人影淡去,塬清挥袖收回问心镜,“从今日起,你便在这小悬山中修行,小悬山中所有功法典籍、秘境洞府都向你开放,有任何疑惑都可向本座或者你师兄师姐请教。”
褚珀从闻莲袖摆下探出头,小悬山是屹峰亲传的领域,她的流风崖,大师兄的惊风楼之类,都在小悬山内。
这不就是亲传弟子的待遇?她师父真的好大手笔。
塬清又道:“你什么时候修出道心,什么时候可以出小悬山。”
宴月亭竟然没能在布道塔里传承到道统?这实在不是男主该有的待遇,那要他自行悟出道心简直比登天还难,师父这么说,相当于是变相软禁。
到目前为止,事情的发展都和罗不息告诉她的原著走向八丨九不离十,区别只在于,他被囚禁的区域更小了,从屹峰缩小到小悬山。
“小师妹,”闻莲见她已经冷静下来,抽出袖子,敲了她一记,“你带宴师弟去挑一处洞府吧。”
“啊……好。”褚珀回过神来,捂着额头点点头。
两人从惊风楼出来,褚珀离宴月亭八丈远,看也不看他,背书一样说道:“小悬山上统共十三处洞天福地,师尊居住在‘奈何川’,入口就是小悬山东面坡上的那棵悬铃木。”
褚珀御空在前面带路,领着他往东去。
东面坡上那棵巨大的悬铃木十分显眼,根深叶阔,几乎占据整个东坡,把其他植物都挤出去老远,独成一派。
现下正是秋季,树冠上黄绿交错,斜坡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落叶。
“树干上的铭文字就是入口。”褚珀指了一下另一条粗壮分叉上的小篆字体,“藏经楼也在这棵悬铃木上,师尊收来的杂七杂八的典籍密宝,都在里面,你需要什么东西,可先到这里找。”
“若是没有的话……就找大师兄。”反正大师兄就是万能的。
褚珀兼职临时导游,带着他满山乱逛,“大师兄的惊风楼和我的流风崖,你都去过,我就不多说了,二师姐的洞府常年都是封闭的,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
她停在一个小山谷上,“下面是三师兄的洞府,唔,好像已经被灵兽当成窝了……你要是修炼累了或者闷得慌,可以来这里捉一只兽撸,放松心情。”
“其余的洞府,”褚珀往高处飞去,手指掐诀,小悬山上灵气浓郁之地浮出微光,“这些地方,你随便挑吧,挑中了自己取个名。”
任务完成,褚珀等了半天,没等来回应,终于疑惑地回头望向他。
两人目光对上,宴月亭才略带不安地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小师姐恼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褚珀又想起那个小水珠,脸上散去不久的热度又开始复苏,然而另一个当事人满脸无辜,毫无所觉,反衬得她格外窘迫。
“你自己选吧。”褚珀气恼地瞪他一眼,扭回头落荒而逃。
她冲回流风崖,立即打开洞府禁制,坐在崖上吹了好一阵风,才迟钝地想起罗不息给她的小本子。
褚珀取出来一页一页认真翻看,本子上确实很细致地记录了秦如霜的故事线。
按照原著,秦如霜和宴月亭在焦火山相遇,都是为了火灵芝而去,刚开始为争火灵芝,还争锋相对了一番。
当然火灵芝最后被朝暮取走,四人被朝暮一顿胖揍,撤出焦火山,他们退出得及时,没受火灵侵入。
但宴月亭先被离雀所伤,又被朝暮痛打,伤得最重,秦如霜身为医修,不能见死不救。
之后几人结伴闯过所有试炼,出来后也时常保持联系,这个时候,他们之间还只是相熟的同门关系,大多数时候,都是秦如霜、楚风加上宴月亭三人行。
在调查“褚珀”之死上,秦如霜和楚风还作为证人,证明宴月亭与他们一起,不可能动手脚。
不过在屹峰弟子眼中,小师姐才在后山试炼中陨落,缠着她的跟屁虫就同其他内门女弟子走那么近,此番做派令人不齿,屹峰弟子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他身上每天都有新伤,没多久就被秦如霜发现异样,但她一个内门医修弟子,在穿风谷都不大说得上话,就更加插手不了屹峰的事,秦如霜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帮他处理伤口。
宴月亭身上的勾星刀伤自然也瞒不住,秦如霜气愤不已却无能为力,对宴月亭生出怜惜之情,常常一边掉泪,一边为他裹伤。
有人关心他,对他好,宴月亭越发亲近讨好秦如霜,再加上他长得又漂亮,又乖巧,一来二去,怜惜不知不觉就转变成了萌动的情愫。
当然,上面都是褚珀自行总结的,罗不息用的都是陈述句,按照时间线,罗列他记得的情节。
宴月亭亲近秦如霜的种种表现,她真的好眼熟,就跟宴师弟现在试图亲近她的样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褚珀从腰上的储物珠链里掏出小木匣,捻起那块火陨石,对着阳光照了照,一时间哭笑不得,“只要有人对你好一点,你就会巴巴地凑上来吗?”
“我可做不到像霜师妹那样对你好。”
后面秦如霜为爱上头,每天凝聚一滴精血入药,为宴月亭养伤。
等到楚风反应过来时,他的心上人心上已经住进了别人。一边是兄弟,一边是青梅,楚风伤心之余,干脆离开巽风派,外出历练,结果被困在某地,生死不明。
秦如霜对楚风心怀愧疚,和楚风的几位好友一同出宗门去找他,这里面也包括罗不息。
宴月亭也想去,他跪在悬铃木前求塬清让他出山一次,只一次,塬清没有同意。
最后秦如霜一行人全都折在那里。
这在宴月亭心中埋下一根刺,不久后“褚珀”的死真相大白,最终导致他与塬清反目,叛出巽风派。
褚珀看完之后,心中怅然,也不禁为他们夭折的爱情抹了一把绝美梨花泪。
这个白月光剧情,如果按照旁白所说的那样,一键替换,改到她头上,明显不合理,剧情根本进行不下去。
为保险起见,褚珀折纸鹤给罗不息传信。
“不管后面剧情会怎么变动,总之,就是得阻止秦如霜和宴月亭互生情意,从源头上掐灭,他们俩不谈恋爱,啥事没有。你也督促着楚风一点,让他加把劲,赶紧把霜师妹追到手啊!”
一盏茶后,她收到罗不息的回信,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褚师姐,我这两年来可没少撮合他们,楚风就是根朽木!”
纸鹤里依稀传出他捶胸顿足的声音,“今日从布道塔出来,楚风还说宴师弟脸色不好,叫秦如霜帮他诊治,要不是我想尽办法拦了一把,取血入药的剧情说不定就要上线了。”
褚珀捏着纸鹤,又翻开本子仔细看了看那段剧情。
宴月亭从布道塔里出来,确实虚弱得厉害,连后来御空时,都有些摇摇欲坠,他的修为也下跌一大截。这不符合升级流小说的主题。
“你本上所写,‘秦如霜取精血入药,无异于将自己当做炉鼎,抽自身阴元,补他亏空的气血和根基。’这句话有没有你的自我发挥?”
纸鹤很快传来回信,罗不息发下一个重誓,“以我往后修途对天发誓,此册中我所写下的每一句话,都出自于原著,若有刻意断章取义,歪曲混淆之心,天诛地灭。”
褚珀瑟瑟发抖,回一纸鹤,“罗师弟,何至于此。”
罗不息回道:“让褚师姐陷入这段剧情里,虽不是我本意,却也有一定责任,希望褚师姐不要因此介怀。”
角色定位还能这么变动,这谁能想得到呢?
褚珀又开解了他几句,才结束通讯,将纸鹤收回袖中。
她一时间有些头大,结契斩魂刀,怎么可能伤到宴月亭根基?
他到底在布道塔里做了什么?会不会和他逃过问心镜的甄别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料事如神、滴水不漏了。
此时天色已晚,余晖泼洒在天尽头,褚珀从崖边望出去,正好看到与流风崖遥遥相望的一座洞府点亮了灯光。
她一下站起来,不会吧,宴月亭跟她当邻居了?
此时一只纸鹤撞上禁制,在屏障外啪嗒啪嗒地扑腾,褚珀挥手收进来,不是语音信。拆开后,里面只有六个字:小师姐,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