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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尽头

      大郎:“那你说怎么办。”
    “我——你还好意思问我, 你和阿兄两个都看不住父皇一个。”四郎道, “早知道就不让你俩跟着了。”
    二郎忙说:“你说错了, 不是我俩看一个, 是看两个。”
    “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 吵吵什么呢?”三郎走进来, “四郎, 今天的奏章批好了没?”
    四郎瞥他一眼:“就知道奏章奏章,你父母都没了。”
    “什么?”外面飘起小雨,三郎把蓑衣递给宦者, 走过去才注意到三人脸色都不好,“这是什么?”指着二郎手里的纸。
    二郎递给他,叹气道, “你自己看吧。”
    三郎看看大郎又看看四郎, 拿过纸低头一看,猛然睁大眼, “母亲的信?”
    “是的。”二郎道, “现在派人去追, 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追。”
    三郎看向大郎。大郎摆手, “你别看我。父皇很少撒谎,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骗我。如果是母后说初九启程,我一定会派人在甘泉宫外面盯着。”
    “我也没想到父皇会骗我们。”二郎道, “三郎,你看这事怎么办?”
    四郎:“还能怎么办?等他们玩够了自己回来。”
    “如果是我, 肯定是去长江以南。”三郎道, “从长安出发到岭南,刚好是荔枝成熟季。”
    四郎抬眼望着三郎,“荔枝?上林苑不是有吗?”
    说起这个三郎就觉得很神奇,长在岭南的荔枝移到长安,还被上林苑的匠人种活了,“岭南的荔枝能从四月吃到五月,五月后还有别的,一直到九月底都有新鲜蔬果。”
    “十月份这边开始下雪,岭南那边就像长安的初秋。年底长安飘起鹅毛大雪,岭南那边就像长安的深秋——”大郎说着一顿,转向三郎,“他们不会在岭南过冬吧?”
    三郎:“你不讲我都没想到,很有可能。”
    “所以我们只需派人在岭南等父皇和母后就好了?”二郎道。
    三郎失笑道,“岭南很大啊。”
    “那,那我现在就给南海郡郡守写信。”四郎道,“父皇和母后把甘泉宫的禁卫全带走了,这多人到岭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三郎:“这倒也是。他们收到信以后,哪怕想在外面待两年再回来,估计也不好意思。”
    “父皇不好意思。”大郎道,“母后那人,很难说。”
    四郎:“难说你就别说。”
    “我——”
    三郎拽住大郎的胳膊,“忘了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什么时候——”大郎突然想到以前和三郎领兵打仗时发生的几件事,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信会比父皇、母后早到岭南吧?”
    二郎:“肯定的。就怕他们不去啊。”
    “不去?”四郎停顿一下,“那我还写不写?”
    三郎道:“写吧。我刚才说是我,现在一想,三叔父同父皇、母后一起,他们极有可能先北上,然后再南下。”
    “反正都会在岭南过冬?”二郎道。
    三郎点头,“肯定的。”
    话说回来,刘胥从大郎那里得知刘据和史瑶不日就要远行,特意去送送他们,正好碰到俩人提前走。刘胥是封王,没有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四郎的旨意,不能随意离开长安,更别提到处走走。刘胥就请刘据带上他。刘据答应他,他不光自己来,还把燕王带来了。
    燕王刘旦想回封国看看,正好刘据没见过北面的长城,便和刘旦先去燕国。
    自从早年大郎和三郎把匈奴打残,如今燕国以北已没有匈奴。刘据和史瑶从长城上下来就去草原,然后从草原到辽东,从辽东南下。
    史瑶和刘据抵达广陵,在广陵王刘胥的王府里度过炎炎夏日,才继续南下,绕过岭南,直接去云南县。
    刘旦和刘胥没有去过云南,听说过云南暖和,也认为暖和只是比长安的冬天暖和一点,就劝史瑶和刘据别去了。刘据听史瑶说云南县四季如春,便对两个弟弟说,他们不想去可以留在广陵。
    难得出来一次,哪怕云南冬天比长安冻人,兄弟俩也想去云南看看。一行人到云南县,时间进入十一月。十一月的云南像春天一样,刘旦和刘胥俩人惊呆了。到腊月云南还像春天似的,兄弟俩每次见到刘据都忍不住说,要是能常年住在云南就好了。
    史瑶被他们念叨烦了,就说南方多瘴气。兄弟俩不念叨,出了正月就提醒刘据该回去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先去北海,然后再往北,前往岭南吃荔枝。
    正如四郎所言,刘据一行人抵达岭南,消息就传到当地官员耳中。当地官员找到刘据,虽然不认识刘据,见他仪态不凡,便直接问他是否姓刘。
    刘据微微诧异,当地县丞瞬间确定等了一年的人终于到了。立刻把郡守给他的信呈给刘据,刘据拆开大致看一遍就给史瑶,“看来咱们得回去了。”
    史瑶发现纸都泛黄了,笑道,“是该回去了。”
    “何时回去?”刘旦立刻问。
    史瑶:“吃完荔枝就回去。”
    “啊?”刘旦勾头看一眼信,确定是四郎的字迹,“皇上都催咱们了,等荔枝下去得一个月后,不太好吧?”
    史瑶:“我是他母亲,没什么不好。你若怕四郎怪罪于你,那你和四弟先回去。”
    “臣弟可不敢。”刘旦说着转向刘胥,“四弟,你呢?”
    刘胥:“我傻啊?我回去,皇兄不回去,皇上见到我还不杀了我?皇兄,臣弟和你一起出来的,也和你一起回去。”
    刘据笑了,“我赶你了吗?”
    “……没有。”刘胥道。
    刘旦:“那臣弟也不回去。不过,皇兄,要不要给皇上回封信,免得皇上担忧。”
    “咱们出岭南的时候再给他回信。”史瑶道,“省得他催咱们”说着话看着当地县丞,“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地县丞连忙点头,在史瑶走后才给长安去信,太上皇和皇太后在岭南。
    四郎接到信就令小黄门去宣大郎、二郎和三郎。三人到宣室,四郎就急不可耐道,“我现在就派人去接父皇和母后?”
    “去哪儿接?”三郎问。
    四郎把信递给他,“去这里。”
    “你确定父皇和母后还在?”三郎道,“指不定现在都到九江了。”
    四郎张张嘴,“不会吧?”
    “会不会等他们回来,你问问这个时候他们在哪儿就知道了。”三郎道,“他们不一定讲,得问四叔父,四叔父瞒不住话。”
    二郎看了看瞬间变脸的四郎,又看看气定神闲的三郎,“所以呢?”
    “继续等呗。”三郎道,“一年半都等了,也不差最后几个月。”停顿一下,又说,“越往这边越冷,我猜父皇和母后会赶在下大雪之前回到甘泉宫。”
    四郎打量一番三郎,试探着说,“阿兄,父皇和母后给你写过信?”
    “你觉得可能吗?”大郎道。
    四郎:“不可能。可是,阿兄说父皇和母后会去岭南吃荔枝,父皇母后去了。现在阿兄又——”
    “你阿兄说的是去年,他们去年没去。”大郎打断他的话,“即便你觉得父皇和母后偏心也是偏疼你,你就别瞎吃醋。”
    四郎不信,“真的?”
    “当然。”三郎笑道,“你呀,还是不了解母后,这封信极有可能是她最后一封信。”
    四郎:“为什么?”
    “我都懂,怕咱们催她回来。”二郎道,“等着看吧,说不定回到甘泉宫都不告诉咱们。歇息好了,才使人通知咱们。”
    四郎:“那进了十月,我就使人去甘泉宫盯着。”
    以前刘彻曾领着四郎出去一年多,四郎不甚想史瑶和刘据,盖因四郎知道父母就在长安,他回去就能见着。现在不知父母在天南还是在海北,四郎很慌。三郎看出来了,也就没阻止他,“你使人盯着,一旦发现他们回来,就吩咐宫人打扫长乐宫。”
    “对对对。”四郎眼中一亮,“我当时就不该同意他们去甘泉宫。要是还住在长乐宫,他们根本不可能一走一年多。”
    大郎瞥一眼四郎,“母后想出去,你我拦不住。”
    “大兄,你能不说话吗?”四郎瞪着眼睛看着大郎。
    大郎:“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很伤人,四郎不想听,我也不想听。”二郎道。
    大郎:“行,我不说。”白一眼四郎,“下次父皇和母后再出去,别让我陪他们。”
    “你倒是想陪呢。”三郎道,“别说下次,下下次也不会让你陪。”
    大郎噎住,“你——”
    “不用你说,我知道也不会让我陪。”三郎道,“父皇今年五十有二,他们想出去就让他们出去吧。过几年我们让他出去,他也没精神到处走了。”
    二郎点头:“三郎说得对。四郎,父皇和母后回来后,你别念叨他们。过个三五年,他们可能连甘泉宫都不想去。”
    “我记下了。”四郎道,“那我只问他们外面好不好玩?”
    三郎颇为欣慰,“对的。然后再和他们说,以后别再偷溜了。”
    四郎点点头表示知道。
    刘据和史瑶回来,四郎没抱怨他们偷跑,还让二郎给他们做个大的马车,方便他们出行,吓得史瑶以为四郎被他们气昏了头。
    四郎看到史瑶不敢置信的模样,险些笑出声。不过,他也担心刘据和史瑶回来过个年又出去,就忍着笑说,希望他们在宫里歇息半年。
    刘据和史瑶这次出去带的侍从虽多,也没有在长安舒服。于是两人就在宫里住到六月,天气热了才搬去甘泉宫。到甘泉宫也没偷跑,而是令二郎再做两条大船,明年去南海。
    四郎得知史瑶和刘据又出去,心中很慌,想到三郎说的话,非但没阻拦,还派很多人跟着。就是这样,史瑶和刘据玩到六十岁才停下来。直到七十五岁,刘据病重,夫妻二人都没再出过长安。
    刘据一辈子没生过大病,步入七十五岁,一场大病让刘据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清醒的时候,刘据望着坐在床边的史瑶,看看站在史瑶身后的儿孙,强打起精神对妻儿说,他这辈子父慈母爱,妻贤儿孝顺,又活到七十多岁,再活下去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随后又劝妻儿别难过,又叮嘱四个儿子好好照顾史瑶。
    刘据说完,大郎的眼泪就出来了。大郎很少哭,刘据见大郎这样也难过的想哭,然而,他怕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对几个儿子说,他有些话想和史瑶说。
    三郎认为刘据和想史瑶独处,便把他兄弟们全拽出去。
    卧室里只剩刘据和史瑶,刘据才说:“阿瑶,扶我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史瑶忙说。
    刘据:“我想和你说,说一件事。”
    史瑶扶着刘据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两个枕头。刘据长叹一口气,望着史瑶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