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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小,家里揭不开锅,如今这年头又乱,哪里有人敢凑近了说话,谢璟这样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谁家也没有多余的米能养活一张嘴,慢慢的也就疏远了。
谢璟这次去,是为了赌一件事。
他敲开寇家的门,傍晚时分,即便再简陋的砖土房子里也透着人间烟火气,一抹昏黄的油灯照亮着小饭桌,粗糙的三合面馒头冒着热气,棒子茬粥黄澄澄满碗,一碗蒸咸鱼,一小锅白菜炖油渣儿,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寇老三站在门口同他寒暄,只当他来借钱,正在为难让不让他进去,“按理说我该去看看,可这肺痨病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事,唉,谁家都有个三灾两难……”
谢璟对他道:“三叔,不是来同您借钱,我听说沛哥要同您一起去当差。”
寇老三有些得意,脸上难掩笑意道:“可不是,前些日子我带他去主家送了一趟货,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气,点了名儿的要他过去当差。”
“别去。”
寇老三眉毛都竖起来,“什么?”
谢璟道:“我劝您别让沛哥去,他在那边弄坏了少爷的东西,府里的人找他是为了出气,您签的是不是死契?”谢璟也说不准,他只知道当年寇老三的儿子进去没过几个月人就疯了,死在里头,寇老三逢人就哭诉,只说是府里的少爷害死了他儿子,还递过几次状纸,只对方家大业大,拿了张按了手印的契文,不了了之。
寇老三有些疑虑,但还是转身回去低声问了儿子几句,寇沛丰正在里头吃饭,嘴里含着三合面馒头说话咬字不清,言语间含含糊糊地眼神想躲,寇老三抬手给了他后脑上几巴掌,瞪圆了眼睛,才从儿子嘴里问出几个字来,勉强能听到“半月前”“箱子”一类的话。
谢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等着。
寇老三再回来的时候,额头上已冒了一层细汗,他拉开门让谢璟进来些,低声问他:“谢璟,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主家的人,那人还跟你说什么了?”
谢璟:“说让沛哥去跑街,老铺的胡把式最挑剔,到时候找个什么错儿把人撵出去,或者送到马房做苦差。”寇沛丰上辈子就是在马房上吊自杀的,说是疯得厉害,颠三倒四就那么一两个字往外蹦,死也死得稀里糊涂。
寇老三冷汗已经下来了,原本吃锅子的热乎气都没了,后背嗖嗖发凉。
他确实送了点银元给老铺,想让他儿子跟着把式后头学本事,那边满口应承,今儿听着言语里透露的意思就是找的胡把式,说是负责老铺药材的,是肥差。而马房是什么样,寇老三再清楚不过,如今这年头官老爷一茬茬的换,县官不如现管,马房里死一两个小伙计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塞点钱,任由你是冻死、打死,都能涂抹过去,况且他儿子半月前,还……
寇老三心口一紧,正在想着,又听眼前的男孩平缓说道:“三叔,你送我进主家,我顶沛哥的名字。”
寇老三怔了下。
“你拿两块银元,给我姥姥请个大夫,”谢璟说话慢但清晰,一字一句道:“我替沛哥。”
第2章 芝麻烧饼
寇老三想了片刻,谢璟站在那等,时间一分一秒像是有一把小火,在心上烤过,火烧火燎。
片刻后,他终于听到寇老三开口。
“这事你也只是听说,做不得准,不过三叔承你人情,这顶替的事儿……容我再想想,两块银元先借给你就是了。”寇老三这么说着,又抬手去拿自己那件半新的羊皮夹袄,“这么的,叔先请个大夫,给你姥姥瞧瞧。”
寇老三顶着寒风跟谢璟一起出门,他不放心,并没有直接给谢璟钱,跟着他一道去找了郎中,一块银元都没让谢璟沾手。这两块银元可是一家人一个多月的嚼用,寇老三把钱给郎中的时候心疼的厉害,但咬牙还是递了出去。
谢璟路上拿出兜里仅有的铜板买了一个烧饼。
卖烧饼的支着一个大铁皮桶,里头炭火旺盛,烘得烧饼外酥里嫩一个个冒着热气,有挂着芝麻粒的烧饼被火一烤,上头的芝麻爆开,发出细微“啪”地声响,香气扑鼻。
谢璟在摊前站定了,要了一个带芝麻的。
芝麻烧饼薄而扁,比正常的要小上一圈,但内里夹了糖汁儿,香酥可口。这样一个芝麻烧饼要三个铜板,卖烧饼的人给他拿了,又问道:“一个够不够?不如再要俩白面的,比芝麻的便宜俩大子儿!”一般人都爱要白面烧饼,里头撒了点五香粉,一样香,更挡饱,除非是给家里小孩带才买芝麻的,这玩意香是香,半大小子可吃不饱。
谢璟摇头,要了一个,拿油纸包好了贴在胸口放着,路上一口没吃。
寇老三在一旁瞧着,倒是对这孩子心软了几分,谢璟不吃,定是带回去给家里病人吃的,这么大的孩子也是有心了。
青河县不大,郎中骑着毛驴,谢璟和寇老三一路紧跟着半个时辰就到了寇姥姥住的老房子。
小镇边上的老房子多,住的大多都是苦力,靠近码头,房子里阴冷潮气,除了寇姥姥躺着的土炕和炕边搭放着的一张小饭桌,再没有一件称得上家具的东西了。
郎中穿着棉布厚长袍,进屋来放下药箱去给寇姥姥治病,看了一阵,就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当是肺痨,不过就是伤寒,想是积劳过度,又吹了风……”看了一阵,又给开了药,“这些药我身边正好带了,也省得再回去取一趟,留下几服药你先给姥姥吃着,晚上留神盯着点,多照看些,吃着见效就再去我那里拿,几服药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