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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之前贺三爷弄来那么多假货,谢泗泉一气之下也只是砸了贺府,没有断绝关系。西川的谢家主像是一只老谋深算的头狼,看似莽撞无礼的举动,其实都是在试探,同时也是示威——他在给谢沅真正的骨血留着位置,也是在告诉所有人他的立场。
    贺书玮心里其实有些怕他。小时候舅父对他很好,但是随着他年岁渐长,对方态度也在变化,每次都盯着他看上一阵,眼神说不上什么,但总让他担心自己哪里露出破绽,惶恐不已。尤其是这几年,谢泗泉的古怪性子变本加厉,每次问起他好些事答不上来的时候,对方都会“啧”一声,让他羞愤难当。
    佛堂里。
    寇姥姥给小姐的牌位上了香,跪坐在那里哭得已没了力气,哑着声音说了自己这些年带着谢璟逃亡的过往。
    谢泗泉眼眶也发红,但忍住了,握着拳头没有落泪。
    贺东亭几次摘下眼镜,眼泪滚下,几乎是在寇姥姥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确信,这是他妻子的保嬢,是他妻子最最信任的一位长辈。
    寇姥姥哽咽着讲完,对他道:“姑爷,我原没想着还能见到你,既然见了,那我也同您讲一句。璟儿是我看着出生,亲手剪断了脐带,小姐临终嘱托未敢有一刻忘记,这孩子我带在身边,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成人。小姐说,等璟儿长大一些,再让我送他回来,老婆子没有食言,做到了。”
    贺东亭羞愧难当,喊了一声寇姨。
    寇姥姥道:“老婆子是黄土埋到脚脖子的人了,也没什么求你的,只为了璟儿,求您一回。”
    “寇姨您别这么说,您要什么,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带小姐回去。”
    贺东亭哑然,睁大了眼睛看向她。
    寇姥姥艰难起身,伸手抱了供奉的那方牌位在怀里,一旁的僧人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寇姥姥却抱着不肯松开,哭着道:“姑爷行行好罢,可怜我璟儿从小没有见过娘亲,一日都没有跪拜过,您怎么忍心让不相干的人跪在这里祭拜啊,若是小姐在天有灵……小姐她……”老太太向他跪下行礼,贺东亭哪里敢受,立刻单膝跪下搀扶她起来,几次未果,也给她跪了,“寇姨,您要什么都行,惟独这个,我,我……”
    谢泗泉上前拽开他,亲手扶了寇姥姥起身,把老人护在身后,面露凶狠道:“保保,你拿着就是,我看今日谁敢拦你!”
    贺东亭想上前,谢泗泉抬手给了他一拳,骂道:“我看不惯你许久了!阿姐当初嫁给你,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护她一辈子!贺东亭,我阿姐死了——死了啊!”他攥着拳头,赤红的眼睛里终于滚下热泪。
    贺东亭听到,但未反驳一句,他眼睛里只有寇姥姥怀里的那一方牌位,只知道死死抓住谢泗泉的胳膊不让他走。
    谢泗泉一根根掰开他手指,咬牙道:“你既愿意守着那个假的,那就一辈子守着他过吧!你配不上阿姐对你的维护,这么多年,守着假象不愿醒来,拿着鱼目当珍珠,真是可笑。”
    贺东亭血液往头上涌。
    但他无法反驳。
    他的确委屈了谢璟。
    委屈了那个从小受尽苦难、他和沅沅唯一的孩子。
    院子里。
    西川谢家列了好长的陪嫁单子,让贺家开了库房,一件件逐一搬出,有些凑不上的,也折算了银钱或用其他物品相抵。不拘什么,只要是值钱的,地皮、房契都可以,谢家不挑。
    贺老夫人痛心疾首,想去阻拦,但架不住对方带了四十余人的好手,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这帮西川人在最初受到阻拦的时候,劈手砸了一把太师椅,贺家其他亲戚族人已做鸟兽散,实在不敢拦在前头。几年前谢泗泉把贺家砸了个稀巴烂的事儿,还历历在目,谢家主是混不吝的,再加上贺东亭事后对妻族一字未怪责,这也让周围的人不肯去趟这浑水。
    贺老夫人催着贺书玮上前去拦着,贺书玮却扶着她,面露无奈。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贺东亭平静道:“让他们拿。”
    贺老夫人回头一看,见贺东亭正跟在谢泗泉二人身后缓步走来,她视线落在寇姥姥怀里的事物上,心里立刻知道不好,虽蒙了一层黑纱,但她也能猜出是何物。贺东亭对谢沅迷恋至深,当年为了那个西川女子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会儿谢家抱着谢沅的牌位,只怕贺东亭什么都听他们的。
    贺老夫人心疼钱财,口不择言道:“东亭你醒醒,当年便是如此,为何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啊!谢沅已经死了,你为了那个妖女丢了魂,连我们都不要了吗……”
    她只说了谢沅一句不是,贺东亭立刻黑了脸,沉声道:“老夫人病了,来人,送她去乡下静养。”
    他眼里看着的,只有那个牌位。
    再无其他。
    傍晚,谢泗泉带了十只硕大木箱抬回东院。
    谢泗泉回来之后,径直去拜访了白九,九爷有些意外,对他道:“东西都装好了?这比我预计的要快许多。”
    谢泗泉大大咧咧坐在对面,手里玩着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笑道:“怎么,你在这都听说了?”
    九爷点头:“略有耳闻。”
    谢泗泉坐在那想了片刻,从怀里掏出几张合同,递给他道:“这是东郊的两家厂房,你瞧瞧,是不是你这两日想收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