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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零星的火光和呛人的烟气里,一个背着长刀和弯弓的少年从树下疾步走过。倚着窗户的年轻人嗤笑一声,懒得看刘铁海铁青脸色,扯开嗓门喊:“呦,那边的小哥,是要去林子里打猎吗?”
石桥村周围打猎的地方只有黑森林,认识去黑森林深处的路的,只有叶三。叶三听到这句话,下意识扭头应了一声,一瞅,是个不认识的人。
“巧的很,我也要去,给带个路呗。”年轻人笑眯眯地靠在窗棂上,扔掉半截烟草,“十两银子。”
叶三看着他,慢慢地也笑起来,手朝背后一抓,碰到了弓,这才回道:“行啊。”
十两,开玩笑,他攒了这么些年,浑身上下也没一贯钱。叶三一边想,一边往屋子里走,机缘啊,真就来了。
走到屋子里的时候,云中积压了很久的雨丝,这才纷纷扬扬掉下来。
第2章 夜雨中的两场谈话
因为雨下得太大,叶三和那一老一小的行程就被搁置了一晚。为了给两个生人腾开床铺,被银子收买的刘铁海把老婆孩子送去弟弟家,然后攥着银子,在路边的小酒铺里喝酒。
他本来每晚会来这里喝最便宜的黄酒,再加一叠花生米。今天破天荒要了最贵的烧刀子。
这时候已经很晚,外面的雨还在下,落在头顶的篷子上,啪嗒啪嗒响。酒铺里就点了一两盏灯,火苗在风里晃个不停。
刘铁海喝到第三杯的时候,黑黢黢的路上走来一把黄色的大油纸伞。叶三抬脚走进酒铺,把伞收了靠在桌腿上,坐在刘铁海对面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刘铁海散乱的头发在昏暗灯光下不停飘动,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不行,非得赶在今天回来,还非得从我家门口走?”
“刘叔,是我来得不巧。”叶三笑笑,竹蓬下的风从四面八方劲射而来,将小小的酒铺吹得直晃。
刘铁海沉默了很久,道:“我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也不是想贪那点银子。”他叹了口气,把那小半个拳头大的银子丢在桌子上,冷风猛地夹杂雨丝吹进酒铺,在桌子上浇了一层水。
“叶三,你是村子里身手最好的年轻人,也是认字最多的一个,我们都知道你心气大,也知道你在村子里帮了不少忙,如果是别的机会,我不会拦着你。”
说到这儿,刘铁海看着桌上的银子,冷笑道:“如果晚点儿回来几刻钟,他们就走了。”
叶三抬头看看刘铁海,认真道:“没用的,刘叔。我看了那个年轻人的手,虎口上的老茧并不比我少,他的身手可能比我更强。这样的人要在石桥村找个向导,没必要躲,也躲不了。”
刘铁海闻言一惊,抬起头来直视叶三,半晌才道:“你能猜到?”
叶三看着桌子上的酒碗,伸手抓了过来喝一口,火辣的酒气往胃里一灌,热气从身体里窜上来,“容易猜。那个年轻人未必比我弱,他带的老人也有点意思,这样的人想进黑森林,一定是有很麻烦的事情,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我卷进去未必能捞到好处。”
刘铁海握着两只常年锄地的手,有些紧张地来回摩挲,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下定决心,骂道:“滚吧,小兔崽子,村子里欠了你的,谁让上次大河决堤的时候你来报信。”
他有些无力地挥挥手,也不抬头看叶三,“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带着银子去平岗镇,坐运货的牛车再去九华,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吧,这么本事的人,呆在这小破地方做什么。”
叶三捏着手里的酒碗,笑了一声,“我走什么,那年轻人看着不是太凶蛮的人,不说我常年进去打猎,就算真有什么意外,见势不妙就溜,我肯定也能保住自己小命。”
叶三一边说,一边捡起被雨水打湿的银子,朝它吹了口气,“好东西啊,十两银子,带个路而已,谁不心动?反正我是挺乐意跑一趟的。”
刘铁海神色复杂地看着叶三,深吸了口气, “见势不妙就溜?”他重复了一遍,有些绝望,仿佛下了一个很要命的决定,一字一顿道:“那个老人是修行者,真有什么事,你怎么跑,修行者要去办的事,你卷进去?”
话音未落,雨声夹杂着风声呼啸而至,蜿蜒的雨水顺着头顶竹篷流淌下来,砸落在泥坑里。
叶三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住桌子,有些紧张,有些雀跃。昏暗的灯火映在他的眼睛里,在黑夜里亮得逼人。
“修行?”叶三摩挲着这两个字,喝下去的酒这时候在胃里沸腾,化作一团火,在心里燃烧。
他是一个很早慧的少年,自己学会了写字、读书,也学会了打猎、武功。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天才,时间久了,其实他也是有那么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的。
这天下有很多修行者,有传说中的道宗、剑仙,甚至是不可言说的魔宗。但是他这么多年来,也只从货郎箱底找到一本破烂经书。更多的日子里,算命的瞎子和供奉时候的香火就是他离修行最近的时候。
既然这天下有修行者,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年少的叶三躺在破床上,重复想着这个问题,于是他开始用自己的方法修炼,在湖水里憋气,背着石头疯跑,清晨在山中晒第一缕阳光,这种荒唐的行为终于在他意识到自己是个普通人后停止了。
从失落到失望到平和,他用了好几年的时间,他认识字,可那座叫做上京的城池里,端酒小厮都认识字。他会些拳脚,可听说在上京,这样的拳脚只能给人看家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