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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境内,就要遵守境内的法度,这是世间最为简单的规则,但是总有些人,想要凭借力量两个字,去打破世间的一些规则。
黑衣老人摇首叹息,他转过身走回树下,随着布鞋踩动,地面烟尘渐起。
树下的很多双眼睛,也突兀地亮了起来。
“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然而衡山郡的心意你也无法改变。近来秦岭山脉山匪横行,张大人死后,衡山郡不会吝惜一架棺椁。”
日光渐渐西斜,在掠动的尘土里,一道剑光霍然出世。
张庆双腿赫然出现两个血洞。
血肉被撕裂的痛感与冲击的力量,让他双膝霎时一软,整个人几乎要跪倒在地,然而膝盖触碰到黄土的一瞬间,他猛地趴倒在地上,将上半身与头脸全部砸在尘土里。
黄土的官道上,慢慢渗处了很多血。
黑衣老人颇为惋惜地叹道:“何苦,不如早回头。”
张庆用力撑起上半身,双手因为疼痛而暴起无数青筋,他惨白着一张脸,艰难在地上爬动道:“我能跪,皇命不能跪。”
随着他越往前爬,地上的血水也就越多。
渐沉的日头下,张庆依然在爬。手足并用的样子让他看起来非常凄惨,他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气,慢慢开口道:“韦杜两家能够延续前朝富贵,在秦岭一带繁衍生息,难道就没有想过高祖皇帝的恩典吗?”
空气里的某根弦霎时绷紧,细小的烟尘渐渐落回地面,渐溢的血水里,有人慢慢转过身,慢慢往城墙的方向走。
两位管事路过老人的时候,行礼告一声罪,这才沉默地走上马车,回城禀告两位家主。
老人了然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王家的管事。
张庆依旧在往前爬,王家的管事看着他,眼睛渐渐眯起,“当年开国之初,我琅琊王氏数百人头,皆落在了上京。”
“然而你王家并未灭门。”张庆挣扎着在地上前行,手指甲里嵌入无数泥灰,他的额头上滚落无数汗珠,声音却依旧稳当,“当今的大理寺少卿王观礼,正是你王家的一门分支。”
王家的管事沉默片刻,身边有人摇头劝道:“您不至于为了区区两句话,就放弃当年的血仇。”
“不至于,”他随意地挥了挥手,竟转过身子走到马车边,道:“然而我王家的人,却也活到了现在。”
走到马车边的时候,边上的车夫低头牵绳道:“老爷。”
原来这穿布鞋着布衣的老人,是王家当今的主家大老爷。
张庆依旧在往前爬,他爬了似乎很久,但是地上的血迹不过区区十数米,官道两边,有人离开,也有人走过来。
距离城门还有两里地,可这两里路,他不可能爬得过去。
更何况,前面的人是秦岭山脉中各个宗门的代理人。
“宗门诸事与上京无涉,张大人想如何劝我等离开?”
“当年北固山”
有些东西他没法劝,所以他不再说话。不说话的官道上,也因此显得更加阴郁。
暮色渐渐西沉,衡山郡里开始点起了灯,望着远处灯火幢幢的城池,来自上京的张大人不由也叹息出声。
他是皇帝陛下一条狗,所以今天无数人看着他,像狗一样在地上爬。
最后一道剑光撕碎空气,带着细碎的爆炸声响破空而来,整片官道都被剑光照亮了一瞬。
烟尘渐渐飞起,雪亮的剑光迅速逼近,即将切割开皮肉。
然后空气里传来一小串跳动的火星,一道刀光飞了出来。
刀光截断了一切,笔直地落在官道上。
它静静地落在地上,可周围的风声都有了一丝滞涩,无数细小的烟尘从地面上腾起,浇了张庆一身。
这是这道刀光第一次落在衡山郡。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道有些华丽而炫目的光芒,道士们渐渐皱起眉头,有些意外。
黑色的大马疾奔而来,刹在了张庆身边。马背上的年轻人轻笑一声摘下斗笠,露出一双锋利如刀光的眼睛。
“打扰打扰,路过路过,十分不好意思。”叶三慢悠悠掀动斗笠,似乎想掀去鼻尖的血腥气。
他虽然说不好意思,表情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甚至笑盈盈看着周围官道上的人,似乎被目光聚焦的人不是自己。
刀光渐渐消散,他从马背上跳下来,黑色的发梢在风中划过一道锋利弧度。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黑衣老者微微蹙眉,这道刀光虽然是第一次降临在衡山郡,但它实在是太过显眼。
下山修行的青城山叶先生,为何会出现在衡山郡,又为何想要救下官场上的人?
理论上来说,衡山郡甚至整个修行界,都与皇权保持着一种古怪关系,这种时候,身为修士的叶乘风忽然冒出头来,难道是要代表青城山的意思?
叶三当然没有猜到自己行为惹起的无数种猜想,又或者说,他可以猜,但是懒得去想。
做事前顾后盼本身就是一种很累的行为,何况下山前大师兄对他说,万事顺心意就行,无需顾念外界闲言碎语。
“叶先生此来,是代表谁的意思?”
听到这个问题,叶三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回答道:“代表我自己的意思。”
他一直是个不太好命的人,无论是在上京还是在青城山,他不得不去做出一些选择,只有在离开青城山的时候,才有大师兄对他说,顺遂心意,自去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