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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李长空走进血瀚海的路线,他顺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见到了外界的风和花,山和月。
戈壁滩上的黄藤花,十多年不开花也是常有的事,但只要一下雨,水进了根,半刻钟就能开出花来,然后在胡天漫地的风沙里被吹着授粉。
其实那一天没有下雨,但不知道为什么,花忽然就开了。
他掐碎一朵花,穿着一身黑袍,在风沙里穿越边关的城墙,踏进了大翊的国境,终于在黑森林边遇见了李长空。
然后他看见剑尖捅进李长空的胸膛,血水渐渐漫溢开,剑锋只差数寸就要捅碎心脏。
李长空一把握住剑尖,有些怔然而不敢置信地问道:“师兄……”
“传教谕钧令,李长空入魔叛逃,杀无赦。”
话音刚落,李长空猛地倒退几步,在树叶下疾掠,在看见叶乘风的一瞬间,他微微拧起眉头,停住了逃跑的脚步,微怒道:“谁让你来?”
这话十分的不知好歹,叶乘风忍不住就笑,道:“五年的约定还没结束,你就当我来讨债的吧。”
无数道剑光在天地里飞舞,将整个黑森林挤压得密不透风。他一把扯过李长空,手腕上的红色印记一瞬间游动,像是活过来的游蛇,在两个人指缝间缠绕徘徊。
李长空顿住脚步,一把抽回手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乘风笑道:“红线啊。”
那条红色的印记扑入李长空的手掌心,化作一枚血点。他皱了皱眉,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长空读了魔宗很多经卷,却没有翻阅过叶乘风床边的那几本。
如果他曾经打开过那些书,自然能够明白魔宗的蜕生化死结实什么东西。
轮换生死,颠倒命数,依靠魔宗血脉代代相传的蜕生化死结。
没有得到回答,李长空收回手,摇头说道:“黑森林本身就是清字大阵,我自小被师尊选为阵眼,在黑森林里,你还不至于要替我担心。你作为魔宗掌教,不该意气用事,请回去吧。”
叶乘风微笑回答道:“好。”
话音刚落,伴随着无数剑气,身边的树木被齐刷刷斩断。天地里的灵气倏忽凝聚,整个黑森林开始暴动。
脚底的道路不停变换,地底的泥水被掀翻到天上,烟尘越来越大,剑气斩落到地上,飞鸟走兽被瞬间劈碎,化作血肉掉落在地上,和泥点混做一团。
空气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李长空猛地扭头看向森林深处,手里的白色□□一闪,朝天地里四散而去。
“我并没有发动黑森林……师尊相隔千里,也无法发动黑森林……”
一道剑光停滞在林海中央,青衣道袍的中年人看着他,微微冷笑道:“师弟好大的本事,先叛宗入魔,再勾结魔宗掌教,教谕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你随我学清字大阵十数年,今日我便教你最后一句。清字大阵,需以精血白骨为引。”
伴随着漠然而冷淡的声音,数道青衣落在夹道的树梢上。中年人恭敬而虔诚地捧起手里银盘,揭开了柔软的黑布。
银盘里,赫然摆放着一双莹白腿骨。
“师弟,以教谕之尊,为叛宗逆徒放弃双腿精血,你真是……该死。”
“可你……死得好啊,教谕说得没错,倘若真有人来救你,想来我道宗除魔大计,亦可毕于一役。”
该死……你是该死。
血瀚海中央的暴风雪里,云清猛地睁开了双眼。
天地里的风极粗野,撕扯着冷硬雪粒,瞬间在脸上撕扯开一道道血痕。
那些血珠落在风里,旋即被吹裹干净,像是被吞噬舔舐了一般。
他的神魂在迅速燃烧,金红的光芒流淌在大地上,凡是触碰到的冰层都融化成了水,倒映着红光,像是在大地上燃烧。
神魂里裹挟着的记忆,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几乎将他所有的过去都绞成泥浆。
他的脸色极白,在狂风里几乎站不住身子,只凭借着手里的长剑,支撑在急速化冻的冰层上。
在很多年里,他一直无法理解师父的选择。
那年他从血瀚海回到上京,教谕站在黑色屋子的长廊里,有些叹息地看着他,问道:“小长空,我教了你十多年了吧。”
他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上,道:“我自十岁跟随师尊,如今正满十二年。”
教谕微微点头,坐在长廊下的石椅上,问道:“你若心有怀疑,我不过将你关几天禁闭,让你好好清修几年,也就能想明白了。可你当真要前往漠北草原,为天下人传道?”
李长空直起身,恭敬回答道:“师尊,我愿赶赴漠北荒原,编著魔宗经卷,以供天下人览阅论道。”
老人握住茶杯的手轻轻颤抖,啪的一声,白瓷的茶杯直接砸在李长空额头上,鲜血混合着茶水淅淅沥沥滴落下来。
“我教了你十二年……”老人慢慢仰靠在椅背上,发出微不可闻一声叹息。
李长空抿了抿嘴,垂眼道:“师尊教过我,我辈修道,自当奉行“天道”二字。魔宗道宗生死血仇,不也正是天下修士眼前一道魔障?倘若清虚宗千年除魔,本身就是错的,师尊何不敢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清清白白、自由自在?”
老人的手腕在袖袍里猛地一震,他站起身来,走到李长空身前,眼底的情绪一瞬间激烈,“你想去漠北传道,难道就没有想过清虚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