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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继续闭着眼揉眉,等待空气中照影归的香气缓缓消去。
    也不知道下次闻到时会首先想起什么事,应该总会是今日的完美出道表演了吧?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过了会儿,香料的味道清淡了下去,胸口莫名的烦躁也逐渐退去,楚栖深呼了一口气,正准备关上窗户睡大觉,然后明天向皇帝请求离宫,却突然发现窗棂上站了只鸽子,咕噜歪头看着他。
    鸽子通体银灰,唯有两边羽翅上有几撮红毛,宛如非主流挑染,十分的有个性。
    然后抬了抬脚,四只脚趾踩在楚栖脚背上,宛如一个趾高气扬的大爷,更加的有个性了。
    楚栖:“……”
    楚栖:“???”
    楚栖:“!!!”
    今天是八月十五。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好像之前约了笔友见面来着。
    但现在……笔友呢?
    楚栖发现那鸽子的腿上确实绑了张字条,便忙不迭取了下来,这次那大爷鸽也非常配合,没有优先索要吃食,而是踩了踩楚栖的指甲盖,意思是“先欠着,小老弟”。
    “行行行。”楚栖道,他展开字条,却见其上的熟悉字迹正是笔友来信。
    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诗:
    阙月纤纤照影归。
    楚栖:“……”
    他忽然悟了。
    什么居住京城,家境富裕,身体不好,病弱书生,为小妹出嫁烦忧……
    什么捡到落在家中院里的鸽子,关心西边战事,想要驰骋疆场……
    什么八月十五做东,邀他饮酒赏月……
    什么愚兄贤弟……什么顾兔!
    ——全是假的!!!
    楚栖眼前一黑,险些呕出一口老血,站起来找了找,才发现那四年的二十八封全都留在敬王府,没带进宫来,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撕了。
    也正在这时,在他手背上作威作福的大爷鸽忽然一展翅膀,向着殿门口飞去。
    楚栖本想转过身捉住它,然而刹那间,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体顿时一僵。
    果然,身后传来他好笔友的轻唤:“楚栖。”
    第28章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5)太尉罗冀意……
    楚栖一顿一顿僵硬地转过身,像个久未涂油的生锈机关。
    他发现他家那只大爷鸽飞到了柳戟月手上,正低头飞啄着皇帝掌心里攥着的谷物,吃得不亦乐乎。
    得,也不用担心冤枉人了,这番情况还不够明了吗。
    也亏得柳戟月还记得给这鸽子喂粮,摆明是算计好了揭露真相的时辰,楚栖愤愤地想。
    但他还是先恭恭敬敬行了礼。
    然而一时间柳戟月却未叫他起身,殿内无来陷入了沉默。
    楚栖低着头,察觉到柳戟月慢慢踱步至香炉处,挑开盖子,淡淡问道:“你不喜欢照影归的味道?”
    楚栖道:“不是不喜欢,是香气太浓,脑袋容易发昏。”
    “正因如此,所以才会让人忍不住想起往事。”柳戟月笑了笑,忽然低声道,“朕从前倒经常闻。不过后来一想,若是常熏‘照影归’,叫那独特的味道变作了凡香才是浪费。
    他让楚栖平身,楚栖抬头看着他,一时间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说今夜不是说要留宿皇后宫中吗,怎么又来了我这儿?又比如说顾兔兄你把我瞒得这么惨,是想要闹哪样?
    但他询问的话语在喉头犹豫,到最后问出的却是另一桩事:“……那只兔子呢?”
    这问题其实没头没尾的突兀,但柳戟月显然明白他话中所指,摇了摇头:“那年先帝崩逝,宫中变动,宫人疏于照顾,自是轻易没了。”
    楚栖微微张了张口,竟是他一走,那小玉兔也没留下吗。
    “不过兔子本就活不长久,若是能活到现在,倒算奇迹了。”他帮着解释道,“但繁殖力却不错,说不定后代还在宫里哪个角落活着呢……”
    他本想借此话劝慰,谁知柳戟月听见,非但没有舒展眉眼,反倒神色一凛。
    “不会了,它们一只也没剩下。”柳戟月漫不经心地眯了眯眼睛,轻声补充道,“先帝逝后,宫闱里死的人比兔子还多。”
    楚栖怔怔地看着他。
    他其实猜得到,楚静忠送他北上后,京中的风波一点也不比他在外头遇到的纷乱少,只是更多的是深海之下的漩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波涛汹涌,能将人吞得尸骨不存。
    柳戟月在这样的风波中存活下来,说是摄政王的傀儡也好,说是无实权的虚影也罢,他都经历过剧变动荡,并当了十余年的九五之尊。
    生杀、血污、冰冷,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他见过很多。
    ——又甚至启口亲批。
    楚栖蓦然觉得手心有一丝凉意,但他眨了眨眼后,面前的皇帝却仍露出了一番温柔的神色。
    这让他忍不住问道:“那……顾兔的‘兔’,是那只小玉兔吗?”
    “嗯……”柳戟月道,“朕也并未扯谎。这只鸽子的确落在了摘星宫——只是原本可能是去太微殿寻敬王。青黎卫擒了它来,朕瞧见纸条上的字迹,这才知道是你。”
    “那时候……朕已经五六年没有你的消息,初时朕还会向敬王询问,后来关系愈劣,敬王也不欲多言,便也不想与他试探了,到最后,竟是连个平安与否、身处天涯何处都不知晓。有时候午夜梦醒,梦见楚卿头也不回地跑出率土之滨,朕在后头唤你,你却恍若未闻,等看清卿前方一川、一桥的名字,才忽而被这噩梦惊醒,只觉背后冷汗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