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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痛苦的时候尚有力气发疯,现在却几乎已经意识模糊,系统慈悲赐予的那两天所谓的缓冲期,简直更像是行刑期。
……
柳戟月拔出短匕,干脆利落给贺兰漪来了一刀。他觉得自己有点失控,这原本不该由他亲自动手。闯宫行刺当场诛杀正当合理,但不该是由自己来杀,他只需要坐着发号施令,而现在这般心急火燎,搞得像是赶着过来封口一样。
但无奈,他实在太讨厌这个北雍人,无论因公还是因私。他原先以为今天来刺杀他的是贺兰堇,还想着迷晕之后她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也算是他的一点仁慈,却没想到来的是贺兰漪,而且反让他更加烦躁了。
一是贺兰漪根基不错,迷药之下竟还能逃脱,还用大火掩人耳目,平白让他烧伤一块;二是竟然逃到了楚栖这里,本来站在门外时他还在想,若是贺兰漪敢拿楚栖做人质,他就让鸿胪寺的那些北雍人百倍奉还。
然而那时听到的话却远让他心寒十倍。
没有威胁,也不是质问,楚栖口口声声说他阴谋算计,却字字句句为那人开脱,听起来贺兰漪好像一个义薄云天的壮士,而他却是个卑劣至极的小人。
楚栖甚至说的出不希望那人受伤的话。柳戟月忍不住想,要一个弑君贼毫发无伤,难道他是想造反吗?
但这一切还没有冲昏他的理智,然而下一刻——让他压抑不住怒火、直接破门而入的是那个“逃”字。
他又要逃走,柳戟月想。要像十年前那样不告而别,让自己瞬间失去所有支柱与光亮,甚至连任何消息也得不到。
从他懂事起,身旁伺候的就全是楚静忠利用娴妃的手安插进宫的人,他们忠心得很,事无巨细往外汇报,每日不间断地看着他服药。那时候他只有十岁,心里却早已藏起了诸多惊天秘密,但他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后果只会是比毒更可怕的东西,他已经领教过一次。
先帝崩逝后,楚静忠开始清洗朝堂,拔除了几乎所有扶持其他皇子的家族,将他送上了皇位,也让自己成为了摄政王。起初,楚静忠不拦奏折,也不让他缺帝师教导,看上去似乎真的想将他培养为一代明君。他认了这些安排,又试图用听话换得远方光亮的一丝消息。
楚静忠察觉到这个交换条件后,默认了。次日,楚静忠带他去到青黎卫审问罪人的地方,刑具、血肉、惨嚎、尸首汇聚一堂,被折磨的不少人他甚至见过,曾经也是股肱之臣。
庙堂之上,立场站错就是这个下场,楚静忠淡淡告诉他,但他们也不值得同情,青黎卫翻的出无数笔烂账,只是从前没人往外掀罢了。
你不该心软,楚静忠又说,也不该放任能让你心软的东西出现在跟前。
敬王这个人很奇怪,就像他喜欢将恨透他的仇家遗孤教导成必须忠诚无贰心的影卫,也热衷于在恨透他的皇帝手中塞入锋利的匕首,仿佛完全不怕被反捅一刀。
所以他没有得到楚栖的近况,但得到了一批完全忠于他的青黎卫。
等到敬王发现他不太对劲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表面上,他完全没有走偏,聪颖勤勉,仁爱宽厚,与所有帝师关系融洽,尤其欣赏新上任的明浅谡,后来更是将他提拔为丞相。明浅谡从流放之身到官居一品只用了短短三年,晋升速度超乎想象。
另外一些官员的迁贬也在敬王的默许之中,虽说有时他觉得选人不算十分恰当,但只要不碍大事,也就不会制止,毕竟历练是成长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但这其中最让敬王觉得微妙的是镇南将军罗冀的调动。他去找过新帝,暗示这个调任不妥,罗冀此人有能力,但野心过大、心狠手辣、毫无底线,不适掌大权,承国之南兵力不足西、北方的三分之一,对罗冀而言,镇南将军一职已足堪其才。
但新帝没有让步,坚持这个调动,楚静忠因此发现了什么。
楚静忠在两日后入宫找他,质问他此动作的目的。柳戟月记不太清自己当时的回答了,但他知道自己的反应应该很吓人。
因为楚静忠即刻招来人手调查,发现了更多不得了的事。
他有一批不听令于敬王的青黎卫,他表现得过分正常,与敬王想象中的模样一般无异,以致于敬王被麻痹、被松懈——让楚静忠觉得自己那招从十年前埋下的偷天换日是成功的,新帝会成为难得的明主,基业千秋。但直到楚静忠拨开眼前障目的那片叶子时才发现,柳戟月表面伪装出来的笑容底下其实完全是扭曲的疯狂。
柳戟月手底下的那批青黎卫被用到最多的地方,是帮他拖来一些戴罪之人。他能熟练地使用各种刑具,磔刀使得比刽子手还好,凌虐时宣泄的杀意总算可以暂时压制他的郁躁,从而继续展现出别人想看到的样子。但他其实已经几乎维持不下去了,他失控的间隔越来越短,也并没有那么多逃脱在外的恶人供他处刑,将已经入狱的人拖出来又会闹得动静很大,除非去杀些无辜——虽说他不是很介意。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心底的阴霾逐日加深,压抑变得愈发困难。
而楚静忠终于意识到,事实与他希望的已经背道而驰。
他试图将柳戟月扭转回来,对他的控制陡然加大,每日必服的药中加上安神定心的一帖,也更加重了毒的剂量,让他的精力与体力同时下降,成日只能病殃殃地苟活,没工夫去折腾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