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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朝着柳煦挥手,恰好信号灯绿了,他就踏出了一步,走了过来,还扬了扬手里的蛋糕盒。
下一秒,他就被一辆急行而来的卡车撞飞了出去。
……他的手才扬到一半,他也才要刚刚走过来。
那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和刹车声就杀死了他。
沈安行买来的蛋糕是柳煦总请他吃的草莓蛋糕,他没有多少钱,是省吃俭用了很多个月才攒下来的一笔,买来的是他妈妈店里的蛋糕。临出来时,沈安行还在手机里和他说,他拿钱出来的时候,左白玉脸都绿了,他就觉得很爽,觉得报仇了。
那个时候,那个蛋糕也和他一起飞了出去,盒子摔烂成了几片纸,里面的蛋糕也烂了满地的甜腻。
沈安行随意地挎在一边肩膀上,当时将将要滑落下来的包也理所当然地被撞飞了,它飞到了马路中央,装在里面的满天星被撞的破碎。
所有的一切都碎了。
柳煦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后脊背发凉又发麻。
他一下子低下了头来,感觉到心口上像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了一般,好一阵难以呼吸。
当时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这些留在心口上刻骨铭心的伤再一次被揭开了疤痕,开始慢慢地往外渗血。
沈安行被狠狠地撞飞出去的时候,还没有死。
他没有死,但是医生后来告诉柳煦,沈安行之所以救不回来,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是因为被伤到了肺。他的肋骨断了,一下子扎进了肺里。
也就是说,那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根本呼吸不上来。
可他那之后还在一直和柳煦说话。
柳煦也还记得很清楚。沈安行被撞的那时候,第一件事不是求救,是喊柳煦。
沈安行被撞成了重伤,柳煦跑到他跟前去时,却看到他伸出被撞得皮绽肉开满是鲜血颤抖又痉挛着的手,努力地想让自己爬起来,还气若游丝声音发哑地,一声声的喊着杨花。
他双眼里充了血,红的要命,又有几分迷离,更多的却是慌乱,拼命地眨着眼睛四处瞧着,似乎是正在努力地想看清什么。
医生后来说,是他被撞飞的时候头先落地了,就影响到了视力。所以那个时候,他其实什么都看不清。
沈安行这个人,温柔过头了。
柳煦最明白。他死到临头,都没在柳煦面前说过一句疼。
他怕柳煦担心,从出了事到死为止,都一直在跟他说,没事,你别担心。
他说,我从小被打到大,骨头硬,疼习惯了,这不算什么。
可医生和柳煦说,沈安行的死法是最疼的。他不是当场死亡,是肺被骨头活生生地戳出了个洞。
他没办法呼吸,还要受着身上其他受伤地方的痛。
医生叹气,说真的还不如当场死了来的轻松。
柳煦就真的不明白。
沈安行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这辈子要被这么对待。爹不疼娘不爱,还从小就被毒打到大,就连死的时候都还要让他这样饱受折磨之后才死。
他死的时候,只有柳煦在急救室外面等,后来也只有他爸妈和姐姐接到电话匆忙赶了过来。
沈安行的父母,一个都没来。
只有最后签死亡通知书的时候,喝了个酩酊大醉的沈迅才捏着个啤酒酒瓶,脚步飘忽的来了。
柳煦一想到这个,就恨得隐隐头疼起来。
夜渐渐深了,商场也有营业时间。到了九点半左右,人流量就慢慢少了下来,过了十点之后,商场就关了门,不少人都纷纷回了家。
柳煦还是没有等来沈安行。这个路口带给他的回忆不太美好,他就慢慢地蹲了下来,身上微微发着抖,七年前诛心的回忆一幕又一幕,在他根本愈合不了的伤口上接着一刀又一刀,把这刻骨铭心的伤捅得更深。
路灯投下来的光是暖融融的黄,可却暖不了七年前足以伤害他这一生的寒凉。
路边人影稀少,路上的车流也同样。
柳煦低着头,蹲在路灯边上,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再后来,商场的巨大荧屏就突然闭掉了,街道上也渐渐彻底没了人影,只有路灯安安静静地亮着,车辆更是偶尔才一闪而过一辆。
柳煦看了一眼时间。时间早已过了零点,现在都已经凌晨一点出头了。
周遭的一切都伴随着夜深而安静了下来,柳煦还是没有等来他要等的人。
他得来。
他要来啊。
柳煦几乎不敢去想沈安行“来不了”或者“不来了”。即使他心里清楚明白,来不了也有可能。
但他没有勇气去想。他想到当年浑身插满仪器的沈安行,他想到沈安行当年一句又一句的“我不疼”——他想到回忆里沈安行的所有身影,每一个都令他难忘。
……他怎么能不来。
柳煦心里念叨着,可又怕沈安行来不了,怕的浑身发抖。
夜里寒风冽冽。
在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的时间里,突然,柳煦就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声音发哑的呼喊:“杨花!!!”
柳煦猛地抬起头来,一下子站起了身,看向了声音来源。
那是沈安行。
沈安行在路对面,他浑身是血,声音嘶哑地叫喊着,还眯着一只眼睛,而睁着的那只眼里红的充血,左边的外套还歪下了肩头,头发也被风吹得极乱,一看就是一路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