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广开眼界
景墨不禁轻轻地感叹:“看起来好像是刀伤。”
王朝宗摇摇头,答道:“不,是铁铳所伤。”
聂小蛮也仰起头来瞧着王典史。王朝宗用手在面前的那张柚木大书桌上的一方窗框的边际指了指,答复聂小蛮的无言的问题。
“这就是致命的铜弹。不过没有发现发射的鸟铳。”
早在嘉靖二年,在广东新会西革湾战斗中,明军就曾缴获弗朗机国红毛夷人的鸟铳。嘉靖二十七年,明军收复日人、葡人占据的双屿,获鸟铳及善制鸟铳者,明廷命仿制。约在同时,又有鲁嘧国鸟铳传入中国。
景墨果然看见一粒小小的枪弹,贴近在那方厚窗框的边缘,不留意自然瞧不见。聂小蛮伸手将铅弹拿起,放在手掌中瞧了一瞧,重新放在桌上。
他问道:“这是鸟铳发射的铅弹,没错。你在那里捡得的?”
王朝宗道:“就在那面墙壁上。”他转过身子,又向后面的墙壁指了一指。
聂小蛮顺着所指的直线,偻下了身子,从死者胸部作一个出发点,用眼睛测量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他又躬着查验那椅子的背,在椅背的皮套上摸了一摸。
他冰道:“是的。铅弹还穿过椅背。不过粗看却看不出,要借重你的触觉来辨别了。……朝宗兄,她的背部应当有个弹孔。”
王朝宗点点头,说道“自然。”他说着,又着手割那比甲和中衣等的背襟,同时将尸体扶住,使它向前面偻侧些。
景墨看见那女子的背上果然有一个弹孔,不过很小,好像已卷缩的样子,也没有大量的血,只约略有些红色。聂小蛮又走到墙壁旁边看一看那着弹处所,再度从那里用目光测量这铅弹的直线。接着他又回到尸体旁来,低着头把直线测量到窗外去。那小木窗这时正开着,淡黄色楼孔的纱窗帘,也都拉开。聂小蛮又伸着头看一看窗口外面的花圃。
他喃喃地道:“真奇怪。朝宗兄,你怎么就想到找寻铅弹?”
王朝宗答道:“这屋子里的人都说昨夜一半后听到了一声鞭炮,才发觉这件凶案。我依着这致命伤的直线一瞧,便在墙壁上发现了这粒铅弹。你们到的时候,我刚才把它钳出来呢。”
聂小蛮道:“这屋子里有几个人?你查问过没有?”
“我只约略地谈过几句,还没有仔细问。这屋子里的人不多,有个老爹的叫王宗飞,是死者的姑丈。一个女仆叫月心,还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看门的老毛。”
“我想最好先跟那个姑丈谈一谈……哎哟,慢着。这烟嘴放在这书桌上,似乎有些不大相称。”聂小蛮说时踏前一步,用白巾裹着手指,从书桌的一边,拿起一双假和田玉的烟嘴来。
景墨乘势看到书桌上面。桌上的东西很简单,但都很精致。一只涂金的刻花墨水盂,有红蓝两盂,盂盖都盖着,两盂之间有两个插笔管,都空无所有,显然可以看出这东西除了权充书案上的点缀品以外,不作别用。一个银质花瓶也是地道的来路货,瓶中也没有一朵花。右手里有几本书,都是《绣塌野史》、《宜春香质》一类的图书刊物。正中有一块绿绒衬垫的厚窗框,窗框下面排列了好几个小幅的画卷,品味自然都很无聊。
聂小蛮拿起来的那支烟嘴,本放在书桌左端的边上,那烟嘴的口部露出在书桌边缘的外面。原来那烟嘴口里还装着没有烧完的烟丝。那放烟嘴的人,分明是防烧坏书桌,所以这样让烟嘴口露在外边。
聂小蛮的目光注视着手中的烟嘴,一边向景墨问道:“景墨,你估计一下,这烟嘴值多少钱?”
景墨凑近去看一看:“几十钱钱,至多也不出一百个钱。”
聂小蛮点点头:“对。这是一只廉价的烟嘴,不过用得很仔细。你瞧这东西的颜色,可见已被用过相当的时间,但烟嘴的本身并无擦伤痕迹,尾端也没有牙齿的蚀痕,就是那管口上镶着的钢圈,里圈虽已烧黑,外面却仍擦得很亮。”
景墨应道:“是的,这烟嘴的主人似乎很珍视这东西。”
王朝宗也接嘴道:“这东西一定不是这位花魁的。”
小蛮道:“那自然。这样一来,我觉得似乎有注意的必要。”
王朝宗问道:“这烟嘴可能给你什么线索?”
聂小蛮微笑着应道:“那还谈不到。不过可以窥见一斑烟嘴主人的个性。这个人很谨慎,而且用钱很省俭。你瞧,这残余的烟尾已烧进了钢圈的范围以内。”他把烟嘴凑到鼻孔上唤了一嗅。“这纸丝也一定是廉价品。”
王朝宗问道:“这上面会有指印吗?”
“也许有的,但不见得有什么用。我们得先问一问这烟嘴终究是谁的。这屋子里也许有人会知道。”他说时重新将烟嘴放在书桌边的原处,那块白巾仍收回来放在他的袋中。
王朝宗道:“我去叫那王宗飞下楼来吧。”
聂小蛮道:“好,……哎哟,且慢。这书桌抽屉上留着钥匙呢。你看见了没有?”
王朝宗答道:“没有……还没有。我一到这里,向那李老爹的谈了几句,觉得这案子很复杂,我就叫他上楼去等着。我又把三个佣人分派在三处,就派手下去请你来。接着我派一人到衙门里去,叫他们放载尸马车来。因为府里另有案子的阻隔,耽搁了好一会儿。随后我在这墙壁上发现了那粒铅弹,就着手钳取。这样一来,我还没有功夫细瞧。”他道完了便匆匆走出室去。
王朝宗解释的时候,聂小蛮早已伸手去开那抽屉。抽屉的锁孔上果然留着一枚小钥匙,钥匙柄上并没附着什么环子,的确很容易突然过。聂小蛮开抽屉时,不曾旋动那钥匙,抽屉便应手而开,显然可以看出不曾下锁。
抽屉里的东西似乎很值得注意。最触目的,就是三大叠用麻线系着的银票,估计起来,每叠大概是一百两。还有几张男子的画像,尺寸虽不一样,却都是“翩翩少年”。此外还有一把黑乎乎的铁箱钥匙。聂小蛮把几张画像都约略瞧了一瞧,又在许多请帖纸件里翻了一翻,单把那枚钥匙从抽屉里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