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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章 他回来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向下一望,她吃惊得喊起来:“呀!熙德!你,你做什么?”她急匆匆奔到上楼梯,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把他扶上楼去。她发觉他的手,冷得像一块冰;而且,全身是震颤得那样厉害。
    到了卧室里面,他的神魂略定了些。他妻子疑惑他是病了。但他竭力否认,只推说,精神偶尔有点不爽。他连连催促他妻子,把屋子里全部的油灯,尽数都点燃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依了他的话,焦悚地望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平时,王熙德并不很喜欢喝酒。这晚,在他妻子慧贞温柔体贴的劝慰下,却痛饮了一个烂醉,醉后,整夜胡言乱语,这使他的妻子,受到了进一步的极度严重的惶惑与惊扰。
    从这天起,我们这位风光无限的生意人,已无法维持他的镇静。他的从一只草原上的孤狼,虽然之间可以说是不知不觉地,就蜕变成一只杯弓蛇影的兔子。
    在遇见那可怕的魅影的以后几天,幸喜不曾再发生什么事。王熙德的心头,略觉释然了些。可是,这不能说是水面的旋纹,已经自此而止,不再有所扩展。
    数天以后,王熙德无聊地独坐在憩坐室中的一张书桌前,在读着一本书。静寂中,陡觉有一缕难堪的臭味,刺进他的鼻官——那是一种焚烧布料的臭味。依据世俗的传说:大凡一个地方,无缘无故发生这种气息,那就是幽魂出现的征象。但当时的王熙德,最初还没有想到这层——他放下了书,正待找寻这气味的来源。一举眼,忽见劈面关闭着的两扇窗,窗隙中有一件白色的小东西,在迎风飘舞。站起来看时,那是一枚白纸剪成的小纸人,一条腿被轧住在窗隙中。那姿势恰像全身用力要挤进窗子来。
    这小东西几乎使王熙德的呼吸完全停止!好歹是在白昼。他硬硬头皮,伸起震颤的手,把它拿了下来,细看:这小纸人约有三寸长。线条剪得非常生动,臂部的肌肉,隐然隆起。面部,另外描绘着五官。虽然笔调很简单,可是怒目圆睁,宛然活的一样;最骇人的是,这小东西的面目,分明就是十二年前那个剖心而死的人的缩影!
    在纸人的眉心间,画着三条细线,分明代表了那可怕的钢叉纹;左耳还有一枚针眼大的细点,代表那颗黑痣。它的心口,涂着许多点大大小小的红点,那并不是红的墨水或颜料,看来很像真的血渍,像在那里淋淋漓漓滴下来。并且,这小东西的右手,还连手剪成一柄小尖刀,抓住在掌握中!
    一种莫名的紧张,充塞于王熙德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他嫌恶地跳起来,把这可怕的小东西,愤愤地投进了炉子里。
    这小纸人被投在一块半燃的煤块上,并不立时着火。坚韧的纸质,受到高热度,起了伸缩性。他眼看这小纸人的上半身,在怒红的火焰中突然凶狞地竖起,那条握有尖刀的小纸臂,痉挛似的徐徐弯举,宛然向他做成一个猛袭的姿态。
    同时,空气中一阵阵带有血腥似的特异的焦布臭,还在他的鼻边飘拂。
    他伸手抚着头,亟亟于要离去这紧张的氛围。他昏乱地闯到门口,抓住门把,刚把那扇门开成一条窄缝,在这慌张失措之中,偏偏门外又有一种喘息似的呼吸声,蓦地刺上了他的耳膜!这声音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在略一迟疑之顷他再急骤地拉开那门,向外一望,只见隔室空空洞洞,哪里有什么人?
    当然,这诡奇的情况,使王熙德在恐怖之上加了恐怖。一阵颤栗,他自觉他的躯体,像在无限制地暴长起来。
    可是,这神秘的事件,还在愈来愈奇的演变下去哩。
    第二天,有一位来宾光降到我们这位杯弓蛇影之人的府上。此人高高的个子,阔阔的肩膀。眉宇之间,呈露一种活泼好动的气象。他是王熙德的商业上的后辈,一个近三十岁沉溺于声色享受的角色。同时,他也是这里最熟路的来宾之一,平时出入无阻,亲密得和自己人一样。他的名字,叫做邱达成,而王熙德的全家,都称他为邱公子。
    这天,他是为送一份商业上的协议而来的。
    因为那份协议的性质很重要,王熙德接受以后,立刻预备把它收藏到银箱里去。他匆匆上楼,开了银箱的门,忽然,他又圆瞪着眼珠,呈露了一个短时间的呆怔。
    原来,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特异的焦布气。定定神,他回眼看到邱公子正在身后。他不愿让自己内心的恐惧,被人窥见。因此,他强自镇定,装作无事一样,但是当他伸手把那份协议放进银箱时,他的脸色,变得更为惨白,并且,他这沮丧的神情,立刻映射上了邱公子的脸。
    “什么事呀?王叔父!”那青年关切而又惊疑地问。
    “不关你的事!我有点头晕。”王熙德暴声回答。一面,他挥手向那青年驱逐,“你到楼下去,不要站在这里。”
    这焦躁的辞色,完全显示反常。那青年只得沮丧而困惑地,依遵他的命令。邱公子方旋转身子,忽又听到背后紧张地喊:“邱公子,你就在房门口等着我,不要走远!”
    王熙德慌张地回到银箱之前,他伸起触到了针尖似的手指,在银箱内拈出了一件小东西——又是一枚与以前完全同样的小纸人——同时,他发觉这银箱里,有一点东西,是被翻动过了。在一只专放兑票银票的抽屉里,少掉了二十一张每张票额一百两的汇通银号的银票。奇怪的是,这抽屉内却飞来了另外的一大卷的银票,这一卷银票,有十两一张的,至二两一张的全部有。数一数,共是七十八两。
    银箱的另一部分,一包原放着的银票,也有着相同的奇怪情形。在那个纸包里,本有十叠簇新的联号银票,每叠十张,每张面值十两,总数是一千两。原是厚厚的一大包,而此刻却变作了薄薄的一小叠。原有新的十两银票,只剩下了五张。奇怪!这里也多出了四十五两的票子。总数由一千两,变成了一共只有九十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