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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8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唐朝在中国文明发展中处在一个特殊的位置。
    在它之前很多制度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阶段,比如兵役制度。
    唐朝之前当兵是不发工资的,军粮、军械之类的还要自备,有些贫困家庭甚至因为负担不起兵丁口粮破产。
    当然了,身为当权者必须要想办法给当兵的发福利,要不然谁还愿意跟着他干。打胜仗会给奖赏,攻城略地后允许抢战利品之类的。
    初唐采取的是府兵制,当兵之后分几百亩良田,军粮、机械全部从几百亩良田里出,朝廷不发一分钱军饷。
    但一次性领了几百亩地够一家子富裕的过好几辈子了,当兵的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作战非常勇敢。
    所以初唐的军队战斗力非常可怕,往往能击败数倍于己的敌人。
    到了开元年间人口暴增土地兼并严重,国家拿不出那么多土地养活府兵,才开始了募兵制,就是当兵吃饷。
    人活着才能拿军饷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当兵的都不敢死,战斗力直线下降。
    唐德宗年间甚至出现了皇帝花钱雇佣军队讨伐藩镇,结果那些军队和藩镇联合演戏骗皇帝钱的情况。德宗也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皇帝,可对此也是毫无办法。
    除此之外,当官也是没有俸禄的。
    准确来说只有京官才有俸禄,地方官没有。朝廷给地方官划分职田,地方官吏的俸禄和衙门的开支全都从职田里来。
    军队的饷银和官吏的俸禄是朝廷最重要的两大开支,初唐年间不用为这两项支出发愁,朝廷的负担就小了很多。
    这种情况也造就了初唐年间奇葩的税收政策。
    盐铁私营,不收商业税,连户税征收都断断续续,李渊和李世民知道百姓穷,经常赦免某地不用缴纳户税。
    真正能按时征收的税只有一种,地税。
    这也就是为什么初唐年间朝廷岁入才三四百万贯的原因。
    这个数额对一个朝廷来说非常少了,比起其他大统一的王朝可以说少的可怜,甚至都不够制服宋朝一年官奉的。
    但初唐朝廷不用支付军饷和官奉,需要花大钱的地方就比较少,一般就是修驰道、筑河堤,遇到灾年赈赈灾,打了胜仗犒赏三军之类的。
    紧紧巴巴的这些钱也够花。
    正是因此,作为税收主要来源的户税,在初唐并没有被重视起来。
    朝廷连丁税都不怎么收了,全面清查人口的动力自然就不足。
    更何况那些隐户黑户大多都掌握在世家豪强手里,强行去查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引起社会动荡。
    此时的世家力量还非常强大,李渊和李世民非常清楚自家是靠什么立的国,自然不敢把世家豪强往死里得罪。
    于是清查人口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被大家给忽略的。
    再说此时外敌林立,朝廷优先对付的还是外部势力,内部只要不发生动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岳山穿越后给朝廷提供了无数来钱的门路,在北方搞了个商贸之城,朝廷借鉴他的思路在江浙道松江府搞了个申城,又力主岭南大开发让朝廷多了一座粮仓。
    朝廷因此每年多了一千多万贯的收入,去年也就是贞观十年,朝廷一年收入近两千万贯。
    只不过让朝中诸公不满的是,近千万贯归入了内库,这也是为啥户部尚书动不动就哭穷问内库要钱的原因。
    有了这么多钱,朝廷的财政可以说已经富裕到两个钱当一个花的地步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更加没有动力搞什么人口普查了。
    但从长远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人口普查关系国家的长治久安,越早开展越好。
    岳山不是户部尚书,对这件事情了解的不清楚,但张鸿找他一说他就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
    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同时对于提出这个建议的张鸿也是另眼相看。
    这是一个会做事敢做事的人。
    敢做事就不用多说,不惜得罪世家豪强搞人口清查,肯定是个敢做事的人。
    会做事是因为他瞅的机会非常好。
    首先大唐已经击败了东突厥解决了最大的外患,可以回过头来收拾国内那些杂七杂八的势力了。
    其次朝廷四处搞大开发,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有了清查人口的动力。
    最后,岳山搞全国打拐。人口普查很难开展的下去,地方阻力太大,搞不好清查人员莫名其妙命就没了,和六扇门合作就好办的多了。
    六扇门本身就是暴力机构手中握着刀把子,有权力调动地方衙门的差役还能申请军队帮忙,不怕地方豪强聚众反抗。
    而且想深入打拐必须要摸清楚地方的人口,你连某地有哪些人都不知道怎么打拐。
    如此一来户部和六扇门就有了共同的目标,有何合作的基础。
    以上种种条件加起来,可以说现在是搞人口清查最好也是最合适的机会。所以岳山才说张鸿是个会做事的人。
    但很多时候岳山这个人要么不做,要么一次性把事情做完。
    只是清查人口?他并不满足于此。
    于是他看着张鸿道:“张尚书,敢不敢来一把大的。”
    张鸿也愣了一下,心想人口普查还不够大吗?这位清水候想干什么?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岳候所谓的大事是何事?”
    “清、丈、田、亩。”岳山一字一字的道。
    “嘶。”张鸿倒吸一口冷气,为全球变暖工作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他以为自己够大胆的了,没想到和这位清水候比起来小巫见大巫啊。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说清查人口是扒了世家豪强一层皮,那清丈田亩就是断他们的命根子。
    世家豪强的皮都厚,扒几层还能忍。这要他们命根子,他们会拼命的。
    张鸿不禁打起了退堂鼓,道:“岳候胆量惊人,某自愧不如。”
    “如果完成了这个壮举,史书上必有你张尚书浓墨重彩的一笔,凭此功绩至少可保张家百年富贵,真的不搏一搏。”岳山笑道。
    “岳候莫要诓我,这可是要人命的事情,我不认为自己能活到那一天。”张鸿苦笑道。
    “那太让人失望,得知你要清查人口我非常的钦佩,还以为遇到志同道合者。罢了,不敢就不敢吧,等过几年我自己找机会做。”岳山失望的道。
    张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还有几分挣扎,辩解道:“清丈田亩又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情,就算我同意底下的人也不敢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可以向朝廷请旨,凡是参加清丈田亩工作的官吏事成之后皆官升一级。如果不幸丧命,可恩荫一名后人为官。”岳山道:
    “如此,我相信会有无数人抢着来做这份工作。”
    张鸿毫不怀疑岳山的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出人头地大把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如果朝廷真有这个决心,那清丈田亩并不是不能完成的工作……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就连连摇似乎想把这个想法给甩出去。
    别人不要命他要啊,他已经是户部尚书了,没必要冒那个险。
    岳山依然不肯放弃,继续诱惑道:“再说危险的也是下面的人,你堂堂户部尚书谁敢动?动你就相当于是谋反,夷三族的大罪,他们不敢。”
    这句话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鸿心动了。
    冲锋陷阵的是下面的官吏,他户部尚书只需要坐镇中枢居中指挥就可以了,能有什么危险?
    而且确实如岳山所说,动他就相当于是造反,那些世家豪强敢拼着百年祖业不要对他下手吗?几乎不可能。
    所以总体说起来他的危险性并不大,唯一的后果可能就是自己的家族永远不容于世家豪强之列。
    可真把此事做成了,世家豪强又算个啥。
    前段时间连五姓七望这样的顶级世家都被朝廷灭了好几个,他背后站着的是朝廷,还害怕他们?
    但此事牵扯实在太大,即便心动也不敢轻易答应。
    他苦笑道:“岳候不去当说客太可惜了,只是事关重大我需要考虑考虑才能给你答复。”
    岳山没有继续劝说,道:“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鸿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岳山却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回过头就开始写清查人口、清丈田亩的奏折。
    张鸿虽然还没有答应清丈田亩的事情,但人的眼睛不会骗人,岳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野心。
    一个充满野心的人岂会放过这种机会。
    ……
    从六扇门离开后,张鸿满脑子都是岳山的那一席话,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浑浑噩噩。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差点把筷子送进鼻孔里。
    等吃过饭他的妻子张柳氏找过来问道:“郎君这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为何如此魂不守舍?”
    张柳氏出身书香门第颇有见识,以往也经常帮他出主意,所以张鸿也没有瞒着她,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我非圣人潜邸之人朝中又无人可依,能走到这个位置运气的成分非常大。如果能把这件事情做成,我必能脱颖而出成为圣人眼中的肱骨之臣。”
    “但此事又太过凶险,万一事有不顺,恐会殃及全族啊。最可虑者……晁错之事犹在眼前啊。”
    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深害。一力主张削藩最后被汉景帝出卖,而且还是死于腰斩这样能排进残酷榜前十的刑罚。
    为什么说腰斩能排进残酷榜前十呢……
    腰斩并不能直接要人命,被腰斩的人会疼的在地上来回翻滚,五脏六腑什么的撒了一地,被行刑者往往是被疼死或者流血而死。
    有些生命力顽强的能在地上哀嚎一刻钟才丧命,想一想就知道画面是多么的血腥残忍。
    所以腰斩被排进残酷榜前十实至名归。
    从这个角度来看,汉景帝确实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张鸿也怕啊。
    清丈田亩万一激起民变——说是民变,其实就是世家豪强裹挟百姓造反,要是造反的人少还好说。
    要是造反的人多了,皇帝会不会效仿汉景帝,把他张鸿给杀了平息民愤?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为什么古往今来大多数的改革者都值得称赞,起码胆量值得敬佩,就是因为每一次改革都是在搏命。
    张柳氏也知道晁错的事情,明白丈夫的担忧她也同样担心,别的事情或许还能给出点建议,但这么大的事情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不敢随便说三道四。
    想了一下,说道:“我是个妇道人家,这种家国大事也看不懂拿不出什么有用的主意。我只能告诉您,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了,不管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您。”
    晚上躺在床上张鸿还在思考这件事情,翻来覆去半夜没睡着,最终还是欲望战胜利了理智。
    他从床上爬起披上衣服来到书房,拿出一份空白纸张,在上面写下了一行字:请清查人口、清丈田亩书。
    ……
    第二天一大早岳山来到永安宫门外第一眼就看到了顶着俩黑眼圈的张鸿。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只是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早朝之上,不出意外又有几十名官吏弹劾六扇门以公谋私冤枉百姓之类的。岳山就当没有听到,这是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没人把他们当一回事儿。
    其实那些弹劾的人也知道打拐之事已成定局,没有停止的可能。他们之所以还要站出来弹劾的原因是想警告岳山,别牵连太广,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行了。
    太子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正在气头上的李世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直接对岳山说让他继续加大力度,但有阻挠着不论身份地位一律下狱。
    当然了,大家也没有把李世民的这句话完全当真。
    事情还是需要六扇门去做的,其中的度掌握在岳山手里,只要岳山知道怎么做就行了。
    岳山会怎么做?
    前面已经说过,略买人口是全社会的问题,不可能一刀切全部处理掉,这不现实。
    他要做的是把那些恶劣的团伙打掉,遏制住人口买卖生意,其他人只能惩戒一番放掉。
    这一番隔空交手结束后才开始了真正的朝议。
    今天的朝议也很热闹,主要是高层人事变动。
    前天高士廉第三次请辞,昨天李世民同意他告老还乡,那么他的职务就空出来了需要重新任命。
    今天早朝李世民以长孙无忌担任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
    前不久才被提拔为中书舍人的马周顶替了他内阁大学士的职务。
    除此之外,原来的礼部侍郎调任吏部侍郎,算是升官。
    礼部侍郎的空缺由孔颖达担任,专门负责科举的举办工作。
    接替孔颖达国子祭酒职务的正是于克训,这几年他协助孔颖达工作也是劳苦功高,又有岳山的支持最终仕途再上一个台阶。
    最后两个任命也彻底理清了科举和学政的权责范围。
    之前不论科举还是学政,都是孔颖达在一力推广,所以这两个权责都掌握在他手里。这不是长久之计,早晚要明确职责。
    现在他担任礼部侍郎,也就意味着科举举办权归礼部所有。
    之前礼部可以说是六部里地位最低的那个,除了掌管礼仪,别的啥都管不了。但有了科举举办权,地位就会直线提升,成为仅次于吏部的实权部门。
    可以想见,孔颖达的到来必将受到礼部上下的一致欢迎。
    而学政大权则留给了国子监,毕竟它本身就是负责教育的最高机构。
    从此礼部负责科举的举办工作,国子监负责阅卷工作,大家分工明确最大程度的避免徇私舞弊。
    等这个人事调动结束,大家发现高士廉的位置有同为外戚的长孙无忌担任,其实就是左手换右手。
    有人不甘心跳出来说长孙无忌是皇后的兄长,担任宰相于国不利之类的。都不用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说话,自有人站出来把他们给驳斥的哑口无言。
    等大家接受现实仔细一琢磨,获利最大的居然是不声不吭的马周。
    中书舍人之位就不说了,内阁大学士很遭人眼红啊。
    虽然名义上内阁只是负责承旨办事的秘书机构,但实际上它在朝堂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很多事情皇帝都不再直接给相应的衙门下达命令,而是告诉内阁,由他们转达给各衙门。
    这里面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这个位置可以说是真真正正的诠释了什么叫位卑权重。
    说内阁大学士是半个宰相都没有问题。
    这让某些人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等等……马周似乎是岳山举荐的人吧?到现在为止身上还挂着渭水书院先生的头衔,他是岳山的人啊。
    把岳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串联起来。
    好几年就在渭水书院设立法学系,还把当时名声不显的孙伏伽请过去当副院正,又把马周举荐给李世民当秘书……
    然后呢,数年后的今天借着孙伏伽掌管了大理寺,马周也顺利顶替长孙无忌成为内阁大学士。
    孔颖达这个新人礼部侍郎是新学核心人物,于克训又是他一手提拔。而且学政体系为国家培养人才,科举体系为国家选拔人才,这两者直接影响着国家的未来……
    不止如此,地方上有棣州作为大本营;陆军方面他举荐的苏定方、席君买等人掌控着神武军近一半的力量,大唐最大的两支水军其中一支掌握在他亲传弟子刘仁轨手里……
    一个从中央到地方横跨军政两界的庞大派系浮出水面。
    太恐怖了。
    最让人惊惧的是,一个新势力的崛起必然会和别的派系产生摩擦,可岳山完全没有。
    他瞅准了各大势力的空白地带,提前几年就开始布局,最后无波无澜的摘走了最大的果实,却没有和任何派系产生摩擦。
    这就是神仙子弟的政治手段吗。恐怖,太恐怖了。
    大家看向岳山的目光里充满了忌惮。
    这种人不可为敌啊。
    如果岳山知道了他们的想法,一定会连一个否认三连,没有,我不是,别瞎说。我只是出于公心为朝廷做事儿,发展到这个程度完全是意外。
    如果非要怪,那就只能怪队友太给力啊。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自己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的竞争对手们并不知道这些,都对他忌惮不已,他的盟友们则乐开了花。
    张鸿更是开心的差点笑出声来,这下还担心什么,一个字就是干。
    想到这里他给岳山使了个眼色,率先站出来道:“臣有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