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红牧絮絮叨叨说了足有一个时辰。
    她的容颜比从前沧桑了许多，话也变多了。不过性子还是那么直，说到男女之事也没什么避忌，就好像是在和兰不远讨论一本剑谱。
    兰不远没再岔开话题。原以为已经天人永隔的故友活生生来到了面前，欣喜都来不及，谁还管她说些什么呢。
    这样待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只不过武红牧在说到“男人究竟如何还得用过才知道”的时候，无道正好冷着脸踏进了小屋。
    武红牧丝毫也不尴尬，站起来淡定地点点头，便迈着大步走了，到了屋外还响响亮亮地吹了个口哨，“武御，走了！别打扰人家！”
    兰不远感到一阵窒息，脸上呼呼地发烧。
    “她方才并不是在说这些。”兰不远欲盖弥彰。
    “哦，那是特意说给我听？”无道扯了下嘴角，语气突然变得很危险：“你对我有什么不满？”
    兰不远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对你不满了？没有，绝对没有！”
    “最好没有。”他眯了下眼睛，“她说的事情，你怎么看。”
    “啊？！我们两个聊这个不太合适吧……”兰不远羞愤欲死，“只是说到她的儿子，顺便……”
    “我说的是，凡界。”无道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的脑子除了地豆总算能装下别的了，恭喜。食色性也，不必难为情。”
    兰不远长长地“哦”一声：“原来你早就来了啊！没想到冥君大人居然也有听壁角的癖好……不过，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不必难为情。”
    无道脸黑了。
    兰不远偷笑了两声，赶紧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曾在一处幻境中见过那个东西，它沉在大洋底下，不知究竟有多大。莫非真是御天痕说的，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那它若是真的展翅飞了……我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大洋恐怕会缩下去几千丈吧？！”
    “那个‘东西’。”无道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弯了一瞬，“不足为虑。”
    兰不远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脸上这个草草绽放，即刻就夭折的笑实在是太漂亮了。当真像是有无数花儿开了起来。从对方的脸上，一直开到了她的眼睛里。细细的花枝把心尖都拂得微微颤动。
    若有若无的幽香味道慢慢攀过来，和花枝纠缠在一起，搅得人思绪大乱。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兰不远发现自己的声音变软了，很好听。
    “一只妖兽而已。”无道轻描淡写，“剑影呢，你怎么看。”
    兰不远发现他的耳朵尖有一点泛红，声音也比平时更低沉。
    “没有什么看法，除非让我亲眼见到。只听别人的描述，实在是难以想象出来，太匪夷所思了。”兰不远摇摇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仙界没有神念分身？”无道敲了敲桌子，“那是因为，它只是寻常的神念而已。因为仙界等级高，凡界等级低——这个等级，通常称之为维度。神念分身只是高维度向低维度的投影罢了。高维度的一丝神念，在低维度上便可以还原出本尊的完整印像。”
    他把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比如这桌面。若是将桌面比作一个低等级的世界，那么更高维度的我，可以随时到达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消失——出现，不费吹灰之力。这个平面的世界里若是也有开启了灵性的生物，它们便会看到我在它们的世界里自由来去，轻易跨越千山万水，甚至随意地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
    “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不过意思你应该能明白。剑影，便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剑之投影，在这个低维度的世界里永远无法看到它的全貌。”
    眼眸微垂，无道示意兰不远看他放在桌面上的手。
    兰不远明白了。若是桌面上当真生活着和桌面同为一体的、扁平的生命的话，在它们的眼睛里，无道的手只是一道阻断了一部分世界的黑影。它们不可能看出这是一只手，更不可能知道这是无道这个人的手。
    “你的意思是，更高等级的人要毁了我们这个世界？而我们连他们的影子都看不到？那便是神的境界了吧？”兰不远虽然懂了，却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无道又勾着唇笑了笑：“神也是人。”
    兰不远了然地点点头：“对于这张木桌来说，你就是神，完全可以主宰它的命运。那么，既然你能把我从低等级的凡界带到高等级的仙界，是不是也可以把我带到更高级的世界去，阻止这一场浩劫？”
    “那就需要‘醒世箴’。”无道眸光微闪。
    兰不远微微张大了眼睛：“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东西？你保护我，是为了让我带你寻找的那样东西？”
    “嗯。”
    兰不远更吃惊了：“原来你做这一切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无道，我竟然今日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人！你真是一个好人！”
    无道嘴角一抽。
    “它是什么？在哪里？我怎样带你去？现在可以出发吗？”兰不远一叠声地问。
    “只有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
    “我知道你不知道。”
    “……”
    兰不远：“……算了，反正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早晚会知道的。”
    无道一怔，然后定定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嫣红的脸蛋上好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白纱，散发出柔和的微光，感觉甜甜的，看着就很好吃。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的眸色越来越暗沉。
    兰不远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危险，心中警钟大作，身体却像是陷在泥沼里面，一动也不想动。后脑勺凉飕飕的，奇怪的直觉让她偏了下脑袋。
    正好避过了无道绕到她脑后的手。
    兰不远惊恐地瞪着那只手，却发现它并不是要攻击她，而是……想要摸她的头发或者扶住她的脑袋？！可惜，她已经用一个精妙绝伦的姿势闪开了。
    无道独有的幽暗冷香侵袭而来，漂亮的眼睛懒懒地半眯着，微微歪着头，凑到了离她不足一尺的地方。
    ‘他……他该不会是想要亲我吧！？’兰不远呆若木鸡。
    下一瞬，无道发现自己的先锋军失利了。
    他捏紧那只落了空的手，磨着牙冷笑两声，甩下一句：“三日后不要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