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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翰偶尔要吃醉蟹,澧兰说蟹子里有很多细菌和寄生虫,仅凭酒和调料杀不死它们,以后不许再吃。周翰想了下说,“你长得这样美,说什么都对。”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笑,澧兰红了脸。从此周翰就戒了醉蟹。
蟹性寒,周翰吃蟹时要喝几杯花雕暖胃。澧兰看着花雕出神,周翰一下子想起澧兰小时候自己撺掇她喝酒的情形,“来,再尝尝,看现在喜不喜欢。”
澧兰取了个空杯,刚要倒酒,被周翰夺下,“就在我杯子里喝。”
“家人们看着呢。”
“或者在我杯子里喝,或者不喝。你不是嫌我脏吧?”陈氏不在,他很能耍赖。澧兰只好就他杯子喝一口。
“怎样?”周翰等她仔细品味。
“你那手法、心态跟潘金莲很有一拼。”
“怎么?”周翰不明白何以绕到潘金莲身上。
“你不记得潘金莲对武二说,‘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残酒。’。”
周翰咧开嘴笑,他心爱的宝贝拿他逗趣。
“嗯,甘香醇厚,比以前好喝得多。”澧兰又呷一口。
“你长大了,会品酒了。”
“明明是一种酒,为什么不叫‘女儿红’?花雕,花凋,有些伤感的名字。”
“还是叫花雕好,花雕可以常喝,女儿红一辈子尝一次就好。”
“可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不就喝到了吗?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喝一次?”
“我说的不是那个。”周翰盯着她看。
“我把你个阿飞……”澧兰伸手去打他,她何等聪明,仆役们都看呆了,在她们的观念中,从不知道做妻子的可以对丈夫动手。周翰把她扯到怀里,“哎,你说的啊,家人们都看着呢。”
以后周翰无论喝什么酒,都让澧兰在他杯子里尝尝,澧兰要是不尝,他简直喝不好这酒。
周翰想到这儿心伤,如今他们是路人,比路人还不如。澧兰对他稍示关心,他就感伤得落泪。陈氏见了叹息。
第36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21)
私人侦探贺安民翘着腿坐在窗下的办公桌后,侦探所的门面并不起眼,隐藏在十六铺外咸瓜街热闹的一隅。他的生意却不错,富绅巨贾们不会把自己见不得人的要求曝于光天化日之下,他这个所在对于他们很安全。从开着的门外走进一个娉婷的女人,天光从贺安民身后的窗子投进来,映在她身上。贺安民喜欢这样的安排,他坐在阴影里,访客却暴露在天光里,方便他仔细观察对方。这个女人姿态娴雅,肌骨莹润,难以言喻的明艳美丽!他觉着眼熟,哪里见过?啊,陈澧兰,他认出来了,上海滩的第一美人,顾周翰的心头肉。她不喜交际,很少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但凡出来应酬都是跟顾周翰一起。她剪短了头发,仅仅比男孩子的寸头长一点,大概满上海的女子中也找不出这么短的发式,他微笑。可她依旧那么美,说起话来声音那么婉转,神态那般柔美,怪不得顾周翰宠爱她,换了自己,也要把她含在舌尖。
“我请你帮我找个人。”
“什么人?”
“一个女人,姓胡。我没有她的照片,但我可以给你描述她的样子,也可以画给你看。”
贺安民挑挑眉,其实不必了,他知道她要找谁,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她居然不知道。“胡月茹,是吧?”
她惊讶地看他。
他想该怎样措辞,“她被抓的当天夜里死在静安寺巡捕房,还没等到过审,自杀。”他笑一下,“他们是这么说的。”他心下很佩服顾周翰。
澧兰突然掉进深渊里,她失望到极点,了无生趣。她辛辛苦苦地养病,努力恢复健康,就是为了胡月茹。
贺安民盯着这个女人,她的身体好像突然失去了支撑,不,是精神。她那名门闺秀的坐姿没有变化,她的精神颓了。他知道为什么,这对夫妻很是匹配,连这看似柔弱的妻子都有男子的血性。
澧兰愣愣地出神。当年她那么爱他,迁就他,他无论做什么都不推却,完全不顾家族的门风。他却负了她,跟别的女人,连孩子都有了。他还把她的家信给那人看,他和那女人当年不知怎样消遣她,取笑她!末了,他连一个让她手刃仇敌的机会都不给她!
贺安民静等着她回神。她想坐多久都可以。这是难得的机会,让他得以近距离地观赏她。他对她满怀钦慕,她美丽、典雅、贞洁、充满了勇气,他还听说过她的才华,顾周翰真是好福气。
澧兰起身告辞,冲他凄然一笑,贺安民心里漾了一下,为了这样的女人,顾周翰当然肯以身犯险。
又进来一个人,身形高大,他掏出皮夹,放了一叠钱到桌上,“她来做什么?”贺安民自然知道顾周翰指的是谁。
周翰看着澧兰走进律师楼,心痛地闭上眼睛。他暗骂长根和随侍的婆子们的愚蠢,虽然让他们顺着大少奶奶的心意,可不是哪里都能去!
“我不会签字!”周翰惶恐地看那协议,当年就因为这协议,让他过了四年行尸走肉的日子。
“周翰,我也不会让你签!”陈氏忍不住插嘴。
“你随便,反正我已经签字了。”
“澧兰,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上,你可不可以听我解释?”
“我们之间还有情分吗?顾周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