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节
不到一个月前,李世民率军攻南漳。南漳梁军守将齐漱名写了亲笔信给李世民,表示只要秦王不屠城,善待南漳百姓,善待降兵,他就可以投降。李世民本来是不信的,齐漱名却将自己送到了秦王军大营里。留下他的幕僚陈素如守南漳,以示诚意。
有齐漱名自己送上门来,李世民也就没了大半的疑虑。率军进入南漳的时候,就走在李世民身边的齐漱名忽然一把抱住他,城墙上乱箭齐发,齐漱名死于乱箭中,李世民身上中了四五箭,但幸好没有伤及要害。
齐漱名竟是用自己做了一个必死的饵来引李世民入城,可惜的是就差那么一点。李世民没死,而且进了南漳,然后血洗了整座南漳城,杀了上万人才下令停止屠城。
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李世民身上的箭伤也好的差不多。正是痒的时候,所以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挪动了一下身子,李世民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这个浑身包裹在黑色袍子里的人:“这段日子你杀了多少人了?”
“二百三十一。”
那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都是你的部众,你还真下得去手!”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实在想不到,李闲竟然在孤身边布置了这么多人,若不是侥幸得了你,说不得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军中还有谁是李闲的人,你放手去杀就是了,至于下面人,孤自己会去说清楚。”
“喏!”
那人垂着头说道:“不过杀来杀去,杀这些小角色有什么用?我认识军稽处里所有的档头,也认识大部分燕云军中的将领……若是将军稽处里的几个大档头都杀了,军稽处就会失去作用,李闲就没了眼睛和耳朵……若是再能刺杀几个大将,李闲便折断了胳膊,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确实够狠。”
李世民由衷的赞道:“去吧,需要的人手从军中随你挑选。”
他摆了摆手道:“孤累了,你去忙你的事。”
等黑袍人出去之后,李世民看向身边坐着的那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孤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是。”
那人笑了笑道:“可以说我一直就是,也可以说我一直不是。因为我要的,李闲给不了我,而您可以。”
李世民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那人身边说道:“孤早就说过,得你,如得半壁江山!你就是孤的韩信!”
【第七百章 际会襄阳(一)】
因为天气还有些闷热的缘故,军帐的帘子半开着,夜风从门外吹进来,军帐中的灯火摇晃起来,将帐篷里那黑袍人的影子拖拽的来回摇荡,看起来,他就好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在黑袍人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秦王军行军元帅韩世萼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只酒杯,抬起头看了一眼黑袍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是在讥讽我?”
黑袍男子转过身,看着韩世萼问道。
“我一直听说,燕云军军稽处的人都是燕王李闲的死忠……而当初军稽处还叫做飞虎五部的时候,好像几个大档头都是原来最早跟着李闲的老人,除了叶怀袖和冷亦之外,好像其他三个都是李闲在燕山上建立燕云寨时候就跟着他。”
“我只是很好奇,既然是死忠……你为什么会怕死?”
黑袍男子听到韩世萼这句问话,冷冷的笑了笑缓缓将黑袍的帽子拉了下来。灯火摇曳下,这张脸一露出来就让这屋子的气氛为之一冷。没有看到这张脸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这张脸的恐怖和恶心。
拉下来帽子之后,这黑袍人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将长袍也闪掉,露出赤着的上身,比起他的脸来说,他的上半身更加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左半边脸上少了一块肉,就好像颧骨被什么野兽一口咬下去一块似的。右边的脸上有七道口子,已经结了疤。下边的嘴唇从中间被竖着向下豁开,虽然已经缝合但依然能看得出来那蜈蚣一样的疤痕。
如果说他脸上的伤势让人看了就能呕吐的话,那么他上半身的伤势更加的让人无法承受。
仅仅是胸口上,就有最少三四十处伤。其中最狰狞的是在心脏位置上,有一大块肉被剜了去,下刀的人应该是个老手,剜掉的肉并没有露出骨头也没有伤及心脏,可剩下的那一层肉实在太少了些,心脏跳动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这个缺口跟着一块抖动。
“我扛了六天,我以为我会死。”
黑袍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将手指放在那个肉坑里,手指触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上,疼的他脸色一阵抽搐。
“军稽处确实是为燕王一个人服务的,军稽处的存在就是因为燕王需要。军稽处的口号也是宗旨就是一切为了燕王。我可以丝毫不做作的说,天下间各路豪杰手下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但绝对没有军稽处里多!”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我自己,如果我能自杀,我在被你出卖后的第一天就会自杀。如果我能尽快死,绝不会拖了六天还苟延残喘。能熬住六天严刑的,这时间估计也不多,我没必要因为你的话而羞愧什么。”
“你也不必讥讽我什么,更不必做一副得意的样子出来……韩世萼,我丝毫都不怀疑,如果换做你是我的话,在第一天或许你便投降了,又或者,你坚持不了六天就被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死了。你是贵族出身,你父亲是大隋的开过功臣,你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吃过什么苦?”
“我脸上挨了七十三刀,身上最少挨了一百六十刀……你有什么资格还在讥讽我反叛?要知道你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个反叛者,作为大隋的臣子,你反了。燕王殿下救了你,将你送到秦王面前,你和燕王的约定现在都被你丢进了臭水沟里,你又反了……谁知道,你日后会不会也反了秦王?”
韩世萼笑了笑道:“我承认,你确实算是极有骨气的了。我只是不得不惊讶震撼,你在忍受不住刑罚选择了投降之后,竟然会如此果决的选择对自己的同袍下手,说起来,你比我心狠。”
他顿了一下说道:“燕王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不假……可这个世道,如果还有人因为救命之恩而想着一辈子来报答别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个白痴,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他指着面前的黑袍人说道:“你是军稽处的曾经的第三大档头,你为燕王李闲也算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可现在你反了,你认为如果你落在李闲手里他会饶过你?”
黑袍人笑了笑,显得格外狰狞:“我对同袍下手干脆果决,倒是谢谢你用这四个字而不是用心狠手辣。既然我已经反了,难道还要矫情造作着假仁假义着?反了就是反了,那么我就要站在新的位置上来做事。还有……我绝不会落在燕王手里,被敌人生擒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错误。”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缓缓的说道:“没有人真正的不怕死,更没有人能熬得住生不如死。”
“倒是你!”
他指着韩世萼说道:“你又是为什么要背叛燕王?”
韩世萼哈哈大笑道:“我哪里算得上背叛?当初我答应来秦王身边的时候,不过是和燕王合作罢了,既然只是合作,那么我为什么要忠于他?燕王身边不缺文臣武将,有的是战功赫赫的人,就算我帮他在最关键的时候除掉了秦王又能怎么样?难道我的功劳还能压得过徐世绩?能压得过宇文士及?能压得过秦琼?雄阔海?”
“在燕王手下,我不过是很多有功之臣之一。而如果秦王成就了大业,我将是唯一。”
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道:“李飘峰,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黑袍人嘴角挑了挑,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说这些话,我如今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这个模样都是拜你所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只能怪燕王,是他派了你来和我联络的。而现在秦王大军的动向已经不能再被燕王李闲掌握,所以我只能把你揪出来。别提仇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仇恨,因为全天下每个人心里都有仇恨……你杀了那么多同袍,他们的仇恨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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