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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节

      西塞罗,寂灭,西泽玛,蛮蛮和格鲁在一名剑士的引领下来到了王宫的后花园,他们路过王宫议事厅时,西塞罗看到议事厅窗户上的伪宝石蓝玻璃满是灰尘,其中一面玻璃上竟然还沾着白色的鸟屎,想来里面的桌椅也是同样的颓废模样。
    几人来到后花园时,诗菲娅正推着轮椅,和阿伦根在小路上漫步,他们刚刚在湖边拥吻了很长时间,用体温和嘴唇感触着彼此的眷恋和爱情的温度,他们的身边没有一名侍从,只有诗菲娅的父亲梅蒂斯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西塞罗大人!”阿伦根举手示意诗菲娅停下脚步,他微笑着用目光打量着远道而来的西塞罗,激动的泪花里闪烁着平日看不到的惊讶和感激,谁也想象不到阿伦根王子的眼睛里竟然会闪过感激的泪光。
    “尊敬的殿下,尊敬的诗菲娅的小姐。”西塞罗快步上前,躬身施礼,对诗菲娅施吻手礼时像是彬彬有礼的绅士。
    阿伦根笑意更浓了“西塞罗大人,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礼,你能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我还是喜欢你风风火火的举止。”
    西塞罗哈哈大笑,想用笑声努力冲散尴尬的气氛,留在远处的寂灭和蛮蛮对视一眼,他们也觉得今天的西塞罗和平时的表现大相径庭,他的礼节更像是对濒死者的尊敬。
    “炎热的夏天来了,达拉斯城太热了,巴士底却是一片春光明媚,我一直想带你和诗菲娅王妃去巴士底看看,却始终分身乏术,现在我们清闲了,随时可以启程。”西塞罗尽量把话得委婉,他不时拍着自己隆起的肚皮,像是在邀请相处和睦的邻居到自家的葡萄架下饮酒。
    诗菲娅听到西塞罗称呼她诗菲娅王妃身体不由一震,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鼻翼,她连忙转身擦泪,梅蒂斯趁机走了过去。
    “不,谢谢。”阿伦根保持着微笑,他当然明白西塞罗是在邀请他们去巴士底避难。
    “你这个倔犟的家伙。”西塞罗撇撇嘴,他向身后扫了一眼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带来了几个帮手,如果你们不走,我就绑!”
    “我会咬舌自尽。”阿伦根悠悠地看着花园里远处的湖面,像是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他顿了下说:“西塞罗大人,对您的邀请我表示真挚的谢意,我知道你这次是来报恩,如果你的心里还有一丝感恩,那么请你成全我,与其让我屈辱死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我不仅是阿伦根,还是达拉斯王室的阿伦根,是达拉斯城邦联盟的阿伦根王储。”
    西塞罗为难地咬着嘴唇,他了解阿伦根的性格,如果强行绑走他,他也许真的会咬舌自尽。
    对于视权力和荣誉为生命的阿伦根来讲,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王国更加重要,尊严比空气还要珍贵。
    “殿下!”梅蒂斯扯了扯诗菲娅的袖口,被她用力推开,他忽然跪倒在阿伦根面前,用膝盖猛向前爬了几步,哀声说:“那么请西塞罗大人带走诗菲娅吧,求你了。”
    阿伦根厌恶地看着梅蒂斯,这个对权力和金币有着近乎疯狂欲望的老头是他的财务大臣,还是他未来的岳父。
    梅蒂斯和李威斯是阿伦根的左膀右臂,他信任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对达拉斯城邦联盟,对他有多么忠诚,而是他们对权力有着同样的贪婪,他宁愿相信欲望,也不会轻易相信凭空而来的忠诚。
    阿伦根冷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西塞罗大人也带走你?”
    “不,不!”梅蒂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我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了,我只求殿下让西塞罗大人带走诗菲娅,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唯一的骨肉啊!她,她还是殿下最爱的人。”
    梅蒂斯的表现让阿伦根有些惊讶,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泪眼婆娑的诗菲娅坚决地说:“不,我不会让诗菲娅离开我!”
    “殿下!”梅蒂斯哀号一声,头重重地磕在地面,接着像磕头虫般不断磕头,每次磕下都可以听到额头和地面清脆的撞击声“殿下....,梅蒂斯恳求你...放过诗菲娅吧,她是您的最爱.....让她活下去吧。”
    梅蒂斯的表现让诗菲娅慌了手脚,半晌才冲过去试图扶起梅蒂斯,可是梅蒂斯额头上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不要拦我,我要说!”看似年迈体弱的梅蒂斯疯了似的推开诗菲娅,近乎绝望地看着阿伦根大喊“放过她吧!你不能这么自私,她陪你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帮你从王子成为王储,成为执政者,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她陪你一起死吗?求求你了,如果你还是有一丝怜悯之心,放过你最爱的人吧!”
    诗菲娅怔怔地看着梅蒂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和梅蒂斯说话了,因为在她的印象里梅蒂斯是个贪婪无耻的家伙,为了权财会不惜一切手段,她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耻。现在儿时的种种情景回荡眼前,她是一个早产儿,母亲在生她时难产死去,她是跟着父亲长大,想起了父亲曾经对她的种种溺爱,想起他们之间的骨肉深情,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从父女的角度来讲梅蒂斯对她没有任何怠慢,从小到大,梅蒂斯对她有求必应,她有时觉得自己比公主生活得还幸福,她之所以厌恶他就是因为他对权力的疯狂追求。
    “父亲!”诗菲娅抱着梅蒂斯嚎啕大哭,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是坚强的,因为她的生活只有阿伦根一个人,阿伦根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软弱,但是她是个女人,需要疼惜和拥抱,父亲的胸膛这时尤其珍贵。
    恶魔将至,她会像很人无声地多一样死去,离开父亲,离开爱人,离开碧蓝的天空,清爽的空气,离开所有的一切,想到这些,诗菲娅顿时心如刀绞。
    阿伦根凝重地点头,说了一句令自己自豪,让所有人震惊的话,他说:“真正的爱情永远都是自私的,我不会放过诗菲娅,我生她生,我亡她亡,反过来也一样,她生我生,她亡我亡!”
    “至高神啊......”梅蒂斯束手无策地仰头长叹,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诗菲娅,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只要她开口求阿伦根,他不会不答应。
    诗菲娅没有说话,她轻轻抱了下梅蒂斯,在他耳边说了声,我爱你爸爸,之后用力擦干了眼泪,执着地站在了阿伦根身后,双手放在轮椅推手上,一如往常般坚定。
    这一刻所有人热泪盈眶,梅蒂斯眼里的是亲情之泪,其他人的眼窝则是感动的泪水,阿伦根和诗菲娅的爱情平静地阐述了爱情的真谛:爱情是自私的,当这种自私融入真挚的感情中变得无边高尚,阿伦根愿意看到诗菲娅死去吗?不,他绝对不愿意看到,就算是和他同死殉情也不行,但是他明白,真正的相爱的两个人灵魂已经交织在了一起,一旦失去了一半,那另外一半将会无比痛苦,与其让诗菲娅在痛苦的折磨中死去,倒不如两人相拥而亡,那拥抱的温度会让死亡之光也黯然无光。
    “咔咔,咔咔咔!”剧烈的铠甲撞击声由远而近,刚刚西塞罗在花园外面看到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将军快步走到阿伦根面前,躬身行礼,声若洪钟“殿下,军队集结完毕,随时听从您的调遣。”
    阿伦根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自己还有军队,在灭世灾难到来前还有人不肯离他而去,他张了下嘴巴说:“有多少名士兵?”
    “三千名士兵,殿下。”
    “我的话都转达给他们了。”
    “一字不漏。”络腮胡子将军回答说:“他们甘愿追随殿下为达拉斯流尽最后一滴血,死而无怨。”
    “好!”阿伦根的声音非常干脆,神情异常激动。
    阿伦根向西塞罗招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他的话意味悠长“知道吗,西塞罗大人,恶魔将至的这半个月我领悟了前半生所没有领悟到的东西,假如.....”他干笑一声,恶魔随时都会抵至城下,再也没有什么假如了。
    “我得到了一个正确的推断和三个意外。”阿伦根说:“现在我们都是快要死的人,我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对潘德格尔的推断是正确的,除了我心爱的诗菲娅我不相信任何人的忠诚,即便我对他,对他的部落有恩,我也不相信,我只相信有利益关系的忠诚。”
    他分别指着西塞罗,梅蒂斯和络腮胡子将军说:“感谢你们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光给我上了一课。”
    他抬头看着西塞罗:“西塞罗大人,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西塞罗说:“正如我们初次见面你说的那样,我是野蛮人,你是王室贵族,我们永远不会成为朋友。”
    “是的,即便现在我们也不是朋友。”阿伦根疑惑地看着天空:“朋友这个词汇是我最鄙视,同时也是最惧怕的,因为我自卑,我没有朋友,但是你能在这个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当然我知道你是来报恩,但是我曾经的做法却让我懊悔,我想起自己曾经失去了多少值得同生共死的朋友,否则我的身边现在不会这么冷清。”
    “殿下,还有三千勇士在您身边!”络腮胡子将军喊了一嗓子,目光坚定。
    西塞罗仔细打量着他,他的胡须像是蒙了层白霜,看样子应该在五十岁左右,完全可以想像,他是怎么样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达拉斯。
    “是的,我还有三千勇士。”阿伦根微闭着眼睛吸了口气,大感快慰“勇士们忠于我,是因为达拉斯,我为达拉斯有这样的勇士而自豪,为达拉斯自豪,但是我却没有好好珍惜你们的勇敢和无畏,否则达拉斯不会有今天的惨况。”
    “亲爱的。”诗菲娅适时地抚摸着阿伦根的头发,阻止了他自责的话。
    阿伦根坦然一笑,他一生中生活在阴谋和勾心斗角中,似乎从没有这样坦然过,他示意络腮胡子将军扶起梅蒂斯“我一直以为你是利欲熏心的老家伙,哈哈,没想到你在生死关头最在乎的不是爵位和金币,而是你的女儿。”
    说道这里阿伦根黯然了,他垂下头轻轻叹气,西塞罗拍拍他的肩膀,他似乎明白了阿伦根想要说什么,阿伦根为了成为王储,得到达拉斯的执政权忽视了很多东西,比如友情,忠诚,还有最重要的亲情,他接连迫害自己的亲生兄弟,自己的王父至今还被囚禁在纳旗王国,他却不闻不问。
    从某个角度来讲,西塞罗和阿伦根两人都是成功的,西塞罗是半兽人的领袖,率领着几万名半兽人在人类统治的霍肯大陆站稳了脚跟,阿伦根是人类的王者,他在势单力薄的情况在无数阴谋诡计中得意生存,并且成为了达拉斯的执政者。不同的是,阿伦根即将面对死亡,西塞罗却不需要,这主要是恶魔所造成的,达拉斯是一座无法移动的大城,阿伦根没有抛弃自己王国的理由单独离去。
    事实上,阿伦根和西塞罗都以为狡诈著称,但西塞罗的狡诈都用来对付敌人,他对待朋友非常真挚,阿伦根却不分彼此地和所有人绞尽了脑汁,如果他信任李威斯,听从他的劝告,如果他再多一些贵族帮助,他完全可以率领达拉斯大军避开恶魔的风头,待到恶魔离开后重振达拉斯,阿伦根之所有抱着和达拉斯同归于尽的想法是因为,达拉斯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人既然已经死光了,他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呢。
    西塞罗幽幽地看了一眼诗菲娅,他们两人还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有一个忠于爱情的爱人。
    阿伦根高高举起手臂对络腮胡子将军说:“准备出发吧,我的将军!”
    “遵命!”络腮胡子将军转身离去。
    “西塞罗大人,你请回吧。”阿伦根看着西塞罗,竟有一丝不舍,西塞罗是他唯一的,不是朋友的朋友。
    西塞罗不想再劝阿伦根了,就算他说出自己是奉了神谕而来,阿伦根的向死之心也不会消减,达拉斯不存在了,他也没有了生存的意义。
    “西塞罗大人英勇无敌,睿智无双,我还没让你见识我的手段呢,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西塞罗笑嘻嘻地释放出一个魔法火球,随即熄灭了大踏步向外走“走吧,朋友,野蛮人送你一程!”
    “哈哈!”两人同时仰天大笑,天空万里无云。
    第373章:黄雀,黄雀!
    迪亚斯要塞。
    李威斯似乎一直在做梦,梦到无数青面獠牙的恶魔铺天盖地而来,仿佛一张猩红的大嘴接天连地,梦到一队队的蓝蝎骑士被猩红的大嘴吞噬,天地在大嘴中颤抖,锋利的牙齿沾满了破破烂烂的铠甲和骑士的断肢,牙齿间连接的狰狞的蛛网充斥着刺眼的血水。
    “呜呜!”似乎风在呼啸。
    李威斯费力地睁开双眼,立即感到一阵剧烈的灼痛,他用手遮在眉前,挡住刺眼的阳光,饥俄感和浑身的麻痹感随之而来。
    没有战马嘶鸣声,没有金铁撞击声,没有恶魔和骑士的呼嚎,李威斯慢慢揉着眼睛,渐渐回忆起晕倒前的事情。当时他率领剩余的蓝蝎骑士和数万恶魔在迪亚斯要塞下决战,当蓝蝎骑士伤亡过大半,恶魔向扑来时他忽然晕倒,从战马上摔下,他似乎感觉到身后有刺针般的痛感。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李威斯猛地坐了起来,费力地打量着四周。他躺在一个大土坑里,头顶有几十支骑士重枪交错摆放,挡住了坑口,覆盖在上面的战马死尸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滴滴答答地流着黄水。他不由干呕起来,低头时发现身边丢着两只满是灰尘的水囊,身下还压着一面蓝蝎骑士团的战旗。他抓起水袋狂饮了一阵,水喝下去,眼泪却涌了上来。一定是他的属下和魔法师商量妥当,趁他不备用麻痹魔法偷袭了他,把他藏在土坑里,避过了恶魔的杀戮。
    李威斯泪眼汪汪地用手摩擦着战旗,他的属下想的真够周到,不仅留下了水囊还在他的身下铺了战旗,想来那些熟悉面孔早已经成为了恶魔的腹中食。
    三天,还是四天,李威斯记不清了,他活动了下身体,凝神倾听地面的动静,过了许久他只听到呼啸的风声和飞沙拍击城池的声音,他缓缓站起身,用力甩了甩胳膊,麻痹的感觉像是一层蛇皮在皮肤上慢慢褪去。他轻手轻脚地卸掉了几支骑士重枪,露出头警惕地审视了一番。
    “哗啦!”几十支覆盖在土坑上的骑士重枪豁然分开,李威斯屏住呼吸跳出了土坑,他的身体刚刚在地面上站稳,人已经惊呆了,夹杂了尸臭的恶风迎面扑来,他弯下腰一阵狂呕,可是吐了半天除了胃液什么也没吐出来,他已经有几天没有进食了。
    无数蓝蝎骑士的尸体和恶魔的死尸交错在一起,像是斑驳不堪的草地一直向外蔓延,几杆斜插在地面的蓝蝎战旗褪了颜色,或者被恶魔的利爪撕成一条条的破布,或者被火焰烧得残缺不全,它们就孤零零地插在那里,像是荒芜坟地里的灵幡。李威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到昔日雄伟的迪亚斯要塞在战火摧残后变得千疮百孔,他的心理的恐惧越来越重,当仇恨充盈心头时他不会对这样的场面有任何感觉,但是现在,数万名蓝蝎骑士只剩下了他一人,看到这样悲壮凄凉的场景,哀伤和悲痛像是两只巨大的重锤反复锤打着他。
    “哈哈,哈哈哈!”李威斯的喉咙里发出了比哭还难听的笑声,笑着泪水逐渐湿润了眼睛,他用力抹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一手拿着水囊,另一支手拿着拾起的长剑,长剑上的血迹已经枯干,仿佛死在树干上的藤蔓。
    “还有人活着吗?”李威斯有气无力地吼了一声,虽然他知道恶魔涂炭过的战场不会有任何生命的痕迹。
    “嗡!”一群趴在尸体上的苍蝇被李威斯的脚步惊动,乌云般升起又落下。
    “还有人活着吗?”李威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垂头丧气地向迪亚斯要塞走去,他不时抬头看着达拉斯城邦的方向,不知大群的恶魔是否已经抵达了达拉斯城,是否把那座拥有几百年文明古城的城池变成了只留下孤魂的废墟。
    李威斯像是梦游一般,昔日战友的影子不断在眼前浮现,还有阿伦根的影子,他想知道这位王储到底怎么样了,王室虽然是剥削践踏平民的无赖,但只有王室才能聚拢人心,尤其在在这样毁灭天地的大灾难过后,如果王室被彻底消灭达拉斯城邦联盟就真的要灭亡了。
    李威斯沿着破毁的城墙走进迪亚斯要塞,他太饿了,必须找点吃的东西,此时日头渐渐偏西,夕阳照在巨兽豁牙般的城头更增加了几分阴森,李威斯摘掉了头盔,丢在一旁。天黑前他终于找到了储存粮食的仓库,恶魔对粮食不感兴趣,只是纵火烧了一部分。他在一个粮仓里找到了一些玉米,在没有尸体的开阔地拢了篝火,开始烧玉米吃。
    风是阳光的信徒,到了晚上风渐渐息了,红黄色火光映在李威斯的脸上,在他狼狈不堪的吃相上跳跃。看到闪动的火光李威斯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结了一层层厚厚的污垢,再看铠甲,黑魔金的铠甲变得灰涂涂的,像是刚从泥水里捞起来,他疼惜地脱掉了铠甲,用干草轻轻擦拭着铠甲,这是老王国赐给他的铠甲,霍肯大陆寥寥无几的黑魔金铠甲之一,这是他的荣誉,他仅存的唯一荣誉。
    擦着擦着,李威斯觉得脸颊有什么东西滑过,他用手背碰了碰,竟然是泪水,他不禁哑然,多年征战早已经铸就了他钢铁般的性格,现在他却一再流泪。他不停问自己,失去了吗?都结束了吗?
    篝火猛然跳了几下,马蹄声,兵器撞击铠甲声和嘈杂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李威斯精神一震,连忙趴在地面静听,按照他的经验,由远而近的这支队伍最少在六千人以上。他飞快地穿上铠甲,尽量整理了自己的容貌,心里则一个劲问自己,是谁的军队?达拉斯的军队?难道阿伦根王子率领军队击败了恶魔?天佑达拉斯!不可能吧,达拉斯的军队不过几千人,怎么和数万名恶魔抗衡?难道是西塞罗,他拥有魔法无边的神器,也只有他才能和恶魔分庭抗礼。
    胡乱猜测时,他听到战马冲进要塞的声音,马蹄在石板路面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接着有人大喊“看那边!那边有火光!”于是乱纷纷的马蹄声从四面向这里聚拢。
    李威斯变得激动起来,他拎着长剑站在篝火旁,仍在思量是谁统领着这支军队,阿伦根王子是否会随行,在他看来只有达拉斯的军队才能来到这里,这里还是达拉斯的土地。
    马蹄声渐渐逼近,几百只火把照亮着黑漆漆的天空,铠甲和战旗也开始清晰,看到战旗的刹那,李威斯惊呆了,长剑从手里滑落,他长叹了一声,坐在篝火旁,继续吃烤玉米。
    李威斯看到的战旗是西亚克帝国的三角战旗!
    “喂!什么人?”一名狂沙勇士冲到李威斯面前,高举着战斧,警惕地盯着他。
    李威斯没有应声,继续低头吃烤玉米。
    几十名狂沙勇士和十几名象族勇士围拢过来,锋利的冰刃指着他的身体。
    “什么人?什么人?”一阵杂乱的呼喝过后,众人安静下来,互相交换着眼神,他们觉得自己太谨慎了,眼前穿着铠甲的家伙分明是人类,而不是恶魔。
    “他妈的,你还有有心情吃!”率先冲过来的狂沙勇士被李威斯的沉默激怒了,丢出战斧,砍向李威斯。
    “碰!”众人眼前被耀眼的光亮刺得眼前一黑,凝神再看,抛出的战斧已经被烧成了黑漆漆的废铁,一股纯正的骑士斗气在李威斯身后缓缓消失。
    没有人敢再造次,赶过来的骑兵中队长立即掉转马头去禀报了,李威斯身穿黑魔金铠甲,这是只有统帅级别的将军才配拥有的荣誉,况且他的斗气异常凶狠,绝对是一名中级以上的圣铠骑士。
    时间不长,马蹄声再次传来,十几个人跳下战马向李威斯走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西亚克帝国的统帅陶德。
    陶德体瘦如柴,走起路上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团棉花,西亚克大军败在巫妖手中,紧接着西亚克城遭到恶魔屠城,面对接踵而来的灾难陶德的苦心和谋划了许久的计划纷告破产,急火攻心后他几次晕倒,身体每况愈下,很多时候旁人都以为他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可是当恶魔摧毁迪亚斯要塞,扑向达拉斯城时他竟然奇迹般站了起来。此时陶德虽然身体瘦弱,但是精神矍铄,蜡黄的脸上闪动着兴奋的红光,脚步声虽然再也不像以前那么笃笃如鼓,嗓门却更大了。
    陶德披着外红内黑的短绒披风,身边跟随着十几名将军和元素城主艾露,她扭动着腰肢看到陶德眼睛发光,撇撇嘴走到了一旁,她对人类之间的权力游戏没有任何兴趣。自从在艾露和陶德躲过了铺天盖地的恶魔后,艾露的心里对陶德产生了一些好感,尤其陶德身体虚弱,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天天缠着他,夜夜求欢了,没有了肉体的欢愉,两人反倒可以静下心来聊天,虽然他们之间仍然是互相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但是内心的感觉反而近了一些。
    “李威斯大人!”陶德大步走到篝火旁,朗声大笑“真理之神保佑,李威斯大人竟然还活着!”
    李威斯头也不抬地啃着玉米,鼻子里哼了一声,用长剑在篝火下挖出了几个烤得黑糊糊的土豆,一口咬下去,嘴角,脸上立即沾满了黑灰。
    陶德挥手示意四周的勇士退下,一名将军担忧地看着李威斯,毕竟此时的陶德绝不是李威斯的对手,他们不久前还是敌对国,他担心李威斯会对陶德产生威胁。
    “难道没有看到李威斯大人吗?”陶德沉着面孔吼了一声,他看到众将军给李威斯行礼,退到一旁,这才笑着走到李威斯对面坐下。
    “噢!”陶德看着李威斯的狼狈相连连叹息,大声对侍从说:“拿点洛斯兽的腿肉,把酒囊和水囊也拿来。”
    看到陶德如此礼遇一无所有的李威斯,将军们不禁面面相觑,他们眼中的李威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霸气与刀锋一样的目光,他贪婪地吃着令人作呕的食物,像是露宿街头的老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