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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带着满腹疑问,袁森分开风中摇摆的藤叶,手持军匕,猫腰钻进山洞中。洞中伸手不见五指,袁森不敢开手电,在这样狭小的环境里,光亮很容易让你成为黑暗中的敌人共同的攻击目标。袁森脚步轻微,摸着洞壁,一步一步,缓缓朝前挪去。
    山洞很干燥,隐约有风从对面吹来,看来是经常被使用,而且刚才亲眼见到两队出谷的穆寨人,已经可以肯定通入穆寨的洞口必定是这里。
    据谢望安说,穆寨出入口把守森严,当年林婉带着他逃跑,尚要通过隐秘的湖边山洞,穆寨人自然不会让他一个外人随便进寨。
    想到这里,袁森加倍地小心,行动尽量地轻到没有声音。走了十来分钟,前面空气流动渐渐强烈,而黑面老者引导瞎了的穆寨人的歌声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一人独唱,而是一群人混在一起的合唱。歌声乍听嘈杂、纷乱,各自为政,可是仔细一听,每个人所唱的节奏又是那么的明晰,不为旁人干扰。
    歌声沧桑、神秘,仿佛是历经了千万年岁月的一声叹息,又诡异、凄凉,仿佛受苦一辈子的妇人在娓娓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袁森跃出洞口,藤条纠结的山洞外,是一片广阔的世界。绵延数里的平地上,燃烧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篝火旁边,三五成群地围坐着衣着原始的穆寨土著人。他们安静地坐在地上,闭目低垂,仰头望向夜空,可是夜空漆黑一片,连星星也没有一颗。
    篝火堆的不远处,是一排排的木头平房,平房三四间为一块,隔几丈远的地方,又是三四间一块,如是渐远,一直延伸到树林深处。
    而篝火堆围绕的中心,却是一个巨大的木头搭建起来的架子,架子分三层,呈立三角和倒三角形,顶层上是一块大平台,离地十余米高。
    平台上燃烧着熊熊大火,枯木爆裂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名胡须雪白的老者站在大火边上,手上摆着各种姿势,引吭高歌。
    他所唱的,正是那些黑面老者唱过的远古歌谣,只不过他的歌声更为雄浑、沧桑,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灰意冷、悲伤落泪。
    老者头上插着彩色翎毛,全身赤裸,身上赤红一片,还有许多血水顺着身体滚落在平台上。
    袁森看着高台上的老者,面目狰狞,歌声悲怆,大风吹来,吹得老者摇摇晃晃,随时有从高台上坠落下来的危险。老者弯下腰,从水桶里舀起一瓢血水,一饮而尽,他突然扯开嗓子,歌声变得凄厉,如同女鬼啼哭,让人听了肝胆欲裂。
    这时,围坐在篝火旁边的穆寨土著人一个个站了起来,面朝高台的方向,顺着老者的气势引吭高歌,歌声声传九霄之外。
    土著人停顿片刻,又转过身来,自动列队,在为首黑面老者的引领下,垂手低头,仿佛丧失了灵魂的尸体一样,缓缓朝出寨洞口走去。
    几百个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结队走进山洞,走出山谷。袁森的心猛地一颤,这几百个人难道都是瞎子?谢望安口中恐怖如同恶鬼的穆寨土著人,竟然全部瞎了,这怎么可能?
    袁森拖住队伍中的一个土著人,那人的身体转过来,袁森在火光下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毛孔,的的确确,这个人已经瞎了。那人也不理袁森,又转身回到队伍中,摇摇晃晃地走进山洞,消失不见。
    那些瞎了的土著人就像木偶一样,不管袁森多么无理地拉扯他们,或者将他们撞翻在地,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在歌声的引导下,走进山洞,走出山谷,去往未知的世界。
    几个小时过去了,袁森也累得虚脱了一样倒在地上,古老的歌声已经遥远,数百名土著人早已走得空空如也,四周唯有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哗声。
    “年轻人,你来得不是时候——”生硬的汉语,惊醒了发痴的袁森。
    抬起头,他看到的竟然是高台上作法的老者,他的面目已不复刚才的狰狞可怕,转而是满脸的肃穆和悲凉。
    袁森惊奇,“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老人脸上展露出悲凉的笑容,在鲜红的血液映照下,显得说不出的凄凉和恐怖。他摸着袁森的头,道:“你来穆寨的目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来到穆寨的人,必定要死!”
    袁森脸色一僵,无论是谁,在这样一个诡异异常的地方,听到这样一句话,说不紧张那是骗鬼的。
    老人抬头仰望苍穹,用蹩脚的汉语诵诗般地念道:“被神遗弃的民族,将会遭受最恶毒的惩罚。失去了灵魂的人们,你将走向哪里!神的光芒像大海一样浩荡,神的诅咒也是无人可以抵挡。神从西边而来,引领失去家园的罪人重新拥有故乡。可是无知的罪人总是用贪婪犯下无法饶恕的罪过,用可怜的欲望挑战神的力量。强盗自西方而来逃亡西方,诅咒的种子沿着古老的栈道萌发生长。死亡的力量像诅咒一样……”
    袁森大吼道:“你们是不是把独目青羊当做图腾的民族?我来到这里,是因为我的身上有独目青羊的印记。”
    老者面色一滞,混浊的双目精光毕现,他用手指指了指身后,意即文身是否在肩胛骨处,袁森点头。
    老者厉声喝道:“既然远离了这里,你又为何要回来?”
    袁森看着老者被鲜血侵染过的面庞,那张刻满风霜痕迹的脸上,笼罩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肌肉僵硬得没有任何表情。
    袁森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实在是难以理解这帮土著人,纵然苗人将他们描述得神秘莫测,可是如今贺兰深山中一切正常,又有什么能导致这里所有的人都要死呢?
    老者坐在地上,眺望远方,缓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独目青羊的印记与穆寨有关的?是谁告诉你穆寨?”
    袁森既然来到这里,也不隐瞒,于是将自己怎么在三进口古玩市场遇到神秘测字老头儿,老头儿怎么根据自己身上的味道来断定他的身世之迷的过程,大致向老者说了一遍。
    老者仔细听着,也不说话,突然一出手,扣住袁森的脖子,另一只手把袁森的衣服掀开,袁森的背部很大一块裸露在外面,贺兰丛林的冰冷的夜风贯进衣服,袁森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者怒目圆睁,脸色突然变得凶狠无比,左脚支地,右脚勾起地上的一块尖石,抓在手里,用力地抵住袁森的胸口。老者一系列动作变化太快,袁森刚想要反抗,胸口已被尖石刺破,疼得厉害。
    老者面目狰狞,吼道:“小子,你敢骗我,你身上哪里有独目青羊的印记?你是在用谎言欺骗伟大的青羊王。”
    袁森心里一惊,知道不对劲,那测字老头儿说话半真半假,含含糊糊,自己一时不察,很有可能被他利用了。
    袁森道:“没有独目青羊的印记,那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袁森立刻就懵了,他没有对着镜子看自己裸体的嗜好,所以根本就没办法确认自己身上是否真的有独目青羊的文身。他按照测字老头儿的指点,在三进口古玩市场拍了肩胛骨的照片,而且他早就想到老头儿会捣鬼,挑选的照相馆是老头儿最不可能算计的一家。
    摄影师从拍摄到洗出照片的整个过程,袁森一直把他盯得紧紧的,他不可能有作弊的机会。那么他身上的独目青羊印记,势必就是老头儿留在他身上的?这测字老头儿高深莫测,在江湖上混迹了一辈子,各种袁森听都没听过的手段使惯了,所以袁森一时不察,才会着了他的道儿。
    袁森越想越恐怖,照这样说,测字老头儿算计得这么准确,只为将他一步步引进贺兰深山,找到传说中的地下黄金和城翡翠琉璃宫?为什么他要不惜一切手段这么做?
    袁森想不明白这些,可是他能真实地感觉到,测字老头儿背后的阴谋是那么的大。也许,贺兰山脚下的苗寨老人谢望安,也就是测字老头儿安排的一个棋子,目的是引诱他顺利走进贺兰山深处。
    老者手上加力,尖石又深入几分,袁森肌肉一阵抽动,巨疼钻心,袁森要害被制,唯有俯首等死,挣扎不得。
    老者把袁森完全制住,又突然将他扔到地上,尖石也弃到一边,颓然自语道:“罢了——罢了——穆寨已毁,你们这些异族人,来也无用,我杀与不杀你,也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他转身朝他的族人离去的方向缓缓走去,嘴里唱起尖锐高昂的远古歌谣,如泣如诉,让人为之动容。
    袁森忍着身上的剧痛,拦住老者的去路,大叫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遭人欺骗才走进这穆寨的。你说我会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至少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会死。”
    老者停下来,瞪着袁森,突然探手抓来,拳脚过处,虎虎生风。袁森这次有了防备,虽然身上受伤,但是已经不像刚才那么被动。老者出拳刚猛,不像任何一种拳法,可是出手残忍,如同野兽搏命。
    袁森沉着应战,以静制动,渐渐占了上风,一个截拳,扣住老者手腕,脚下滑步,勾住脚腕,上下齐攻击,将老者击倒在地。
    袁森击倒老者,双腕交叉,夹住老者的脖子,老者先是怒目圆睁,眼睛渐渐失神,最后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蜷缩在地上。
    袁森也没有要伤害老者的意思,见他战败,也就不自觉地把他放开。老者从地上坐起来,靠着大石头,道:“我感觉得到,你与其他异族人不一样。”
    老者继续说道:“你们异族人太狠毒,我们族人沦落到如今覆灭的命运,皆源于你们所赐。数千年来,我们辗转迁徙,最后还是走到这一天。”
    老者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脸上,充满悲伤,他缓缓地说道:“一切都是宿命,当年如果不是我贪恋异族女色,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阿不利孜的愤怒带来青羊真神的诅咒,我对欲望的贪恋才带来部落的灭亡,这一切,都是神的惩罚。”
    老者自言自语地说完,也不理会袁森,站起身来,朝部落里面走去,与刚才族人离去的方向刚好相反。
    袁森以为老者受刺激过度,已经迷糊了,忍不住提醒道:“你走错了。”
    老者不理会袁森,继续一摇三晃地朝前走去,嘴里喃喃念叨着,“伟大的王阿不利孜,神的光环始终笼罩着你,罪恶的人应当受到惩罚,请你饶恕我治下的人民,我的灵魂将会追随你而去,做你永世的奴仆和侍卫——”
    夜风阵阵,宽大的广场上树影摇曳,老者念咒的声音被夜风拖长,变得无比凄厉和绝望,让人听了心生悲怆,忍不住就要落泪。
    老者走进树林,声音渐渐变小,若有若无地被夜风带出来,平添无限神秘。袁森心生好奇,仔细权衡,如果不跟着这老头儿看看,这次深入穆寨估计就是白跑一趟,而且老头儿一再强调自己会死,但是到底怎么个死法倒是让人很好奇。
    第一部 独目青羊 第十八章 葡萄藤缠尸架
    袁森翻身爬起来,脑中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为什么树林中会铺这种工程浩大的竹子格藤蔓,难道是跟操纵尸体有关?可是这种藤蔓最多只能垂下四米,中间一二十米的范围都是中空,这些藤蔓又怎么隔空操纵尸体?
    袁森不排除这里诡异的气氛已经影响到他的思考,可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人诅咒会死掉,到底心有不甘,于是胆子一壮,决定跟着老头儿去看个究竟。
    袁森猫着身子,他体型高大,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看看老者到底要干什么。在外面看觉得这树林不大,进去之后才发现黑压压一大片,树木高大,枝叶参天,月光都透不进来,一眼看上去全是黑色。
    袁森怕惊扰到老者,不敢开手电,只能仔细地倾听,捕捉老者的声音。老者起初将枯叶踩得脆响不断,还好分辨,但是走到树林深处,到处都是阴风吹过的沙沙声,老者走路的声音就被风声遮盖,听起来若有若无,很难辨别方位。袁森没有办法,只能快步朝树林深处走,虽然林子里漆黑一片,但是林中树木都是排列规律,中间也有空隙,走起来并不费力。这样走了十几分钟,老者走路的声音却又渐渐清晰起来,袁森心头一喜,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狂奔而去。
    袁森奔了一会儿,就发觉不对劲,好像有人跟在他后面。他走快那人也走快,他停下来那声音就没了。袁森掏出军匕,心中发狠,这茫茫贺兰大山,诡异的事情多不胜数,这人鬼鬼祟祟跟在他后面,只会是敌不会是友,一旦冲突起来,势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袁森将身体贴在一棵大树干上,仔细听跟在他后面的声音,瞅准时机,准备一招制敌。可是那声音却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袁森暗道不妙,四周静得可怕,沉闷的黑暗仿佛逼仄的巷道,压抑得厉害。总是恍恍惚惚的觉得有人跟在后面,但是查不出来,或者说,又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
    袁森心里憋气,加紧往前赶,突然他全身一僵,浑身冷汗乱冒。一个冰冷的东西朝他的面门就贴过来,眼前一片漆黑,无法分辨那是什么东西。凭直觉,袁森感觉到那是一张冰冷的人脸,那脸皮比袁森高一些,湿漉漉的液体从脸上滚到袁森身上。
    沙海古墓里的那番遭遇,袁森把这辈子要撞的死人尸体都撞遍了,对死尸这类东西也没那么恐惧,但是那东西身上冒出来的寒气却让袁森没来由地全身汗毛倒竖。
    袁森心里有点急躁,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他匕首握在手里,一刀劈过去,却劈了个空。太邪门了,好端端的就在面前,怎么一闪就不见了,人肯定没那种速度,就算有那速度肯定会发出声音,这玩意儿势必不是人。
    袁森有点胆寒,这黑灯瞎火的,又是身处庞大的贺兰山群中,很多不能解释的事情都容易发生,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就不容易脱身。杨健教授年轻的时候,因为他家学渊源就不是正统的科班出身,很多考古断玉的古术都是源于江湖,去大山里寻玉脉,常常十天半个月都待在大山里,遇到过不少稀奇怪事,几次都差点丢掉性命。杨健教授跟袁森亦师亦友,什么都对他说,袁森听得多了心里对这些事儿也有顾及,在这种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是幻觉?”袁森暗想,但是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那东西虽然瞧不见、摸不到,但是却可以很真实地感觉到。那死人冰冷的气息阴森森地往外渗,作不了一点假。
    那东西滴下来的液体顺着脸往下流,袁森用手一摸,手上黏稠的一大片,腥臭无比,是熟血的味道。人死过了十二个时辰,受到气温等环境因素影响,血液就会变味,称为熟血。生血的味道很硬,硬而不腥,但是熟血就相反,又腥又臭,非常难闻。古时候仵作验尸有个绝技,百米开外就可断死人是什么时辰断的气,这种绝技就是靠断生熟血来判断的。
    既然那东西血已经熟了,断然不可能还是活人,可是既然不是活人,他又怎么会动?
    这茫茫贺兰深山,神秘莫测的穆寨又盘踞于此,怪事肯定不会少。但是再怎么怪,总不至于死人会走路、尸体能复活吧。袁森强忍着没开手电,这黑暗里一有光源,势必惊动那古怪的老者。老头儿神神秘秘的,一路跟着,估计可以打探到不少穆寨的秘密,袁森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袁森正在胡思乱想,瞎揣测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该如何下手才对。可是,还没等他下手,他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那手冰冷异常,硬邦邦的很不是滋味。袁森大怒,军匕翻过来反手就刺,那手硬邦邦的像节木头,但是动作却灵敏无比,一松开就消失无踪。
    袁森跳起来,在方圆几米的范围内一顿乱砍,如果是人,一定隐藏在这附近,如果要迅速逃开,他就不可能做到没有一点声息。
    四周依然空空如也,军匕偶尔砍中树干,发出沉闷的扑哧声。袁森的神经绷成一根琴弦,握军匕的手有微微的颤抖,他这些年做金玉研究,穿山走穴也是经常的事情,遇到的怪事不能说不少,而沙海古墓里的一番遭遇更是笔墨难以描述,但唯独这次,他的心里实在没底。
    那东西来去如风,袁森脊部一阵发凉,等他转过身去势必为时已晚。无奈之下,他肘部后击,凭感觉拿捏风声的方位。那东西真不是一般的东西,袁森肘部一紧,他的肘关节居然被抓住,那是一只手,可是却硬得像钢浇铁铸。
    袁森的手臂剧痛,那东西的手指深深地嵌进皮肉中,怎么都挣脱不得,肘部被那手抓着,就好像被铁钳子夹住,人半边身子都瘫了。
    袁森心里明白,敌方一定是个人,否则他对人体穴位不可能拿捏得这么准确,一上手就抓人的曲池穴。既然对方是活人,那就好说了,袁森身子一矮,就地一个腿部横扫。他这一击直扫那人的下体,下盘受伤,对方肯定会撤力自保。
    事实远非如此,袁森的一个横扫扫了一个空,但是对方却也并没有后退,抓袁森肘部的手力气反而变得更大。袁森这一个大动作,全身就麻了,浑身使不上劲。
    这就不对了,袁森身高一米八,一腿扫过去的距离,足以秒杀附近一米多的范围。对方不闪不避,却能不被横扫到,那只能说明,这个人没有脚。一个没有脚的残废,还能在这林子里来去如风,这也太邪乎了。
    袁森心里一凉,他见那手没有动静,忍着半边身子的麻痛,挥起军匕就砍了下去,心里暗骂一声“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
    这一记狠砍,只听得“铮”的一声脆响,那手向下沉了一点点,袁森可被折磨得几乎闭过气去。那手的手指也借着惯性刺进袁森身体,深触及骨头。
    这下没有揣测的余地了,这东西压根就不是活物,袁森进退两难,心里瘆得慌。
    手上的东西还没甩掉,后面又有东西靠过来,袁森只感觉死亡的气息紧紧地向他笼罩过来,他全身汗毛倒竖。那东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后面,袁森感觉到他的靠近,但就是没感觉到他身上还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袁森小时候听过一句话,叫“深夜莫回头,回头不是人”。这是他奶奶小时候经常念叨的一句话,他养父母工作都非常忙,袁森小时候就跟奶奶长大。
    袁森小时候胆大异常,再加上老师经常讲反对迷信,所以袁森压根就没在意。但是民间俚语,能够千百年流传下来,总有他的道理。袁森再次想起来,心里就信了八分。
    人在这种危及的情况下,感觉总是十分敏锐,但这种敏锐并不见得就是好事。袁森现在全身僵硬,痛得难以自持,后面那东西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过来,那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逼得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袁森蓄积着全身最后的力气,他知道这次要再失败,他今晚势必就死在这贺兰深山中了,应验了穆寨老者的那句预言。他现在只能动半边身体,另外一只胳膊血流如注,麻木中夹杂着剧痛。
    袁森半边身体转过来,奋力一击,军匕带着风声“扑哧”刺进他身后那东西的胸膛,冰冷的血液溅了袁森一身,可是那东西却没有丝毫反应。袁森闻到血液令人作呕的熟血味道,不用说,这东西势必不是活物。
    那东西被砍了一刀,他并不以为意,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搭在袁森的脖子上,手上力道一紧,袁森的脖子被死死卡住,呼吸不畅。
    袁森心里一沉,他明白,这次他的大限真的要到了。
    那双手卡得越来越紧,在强烈的求生欲作用下,袁森挥起一只还可以用力的手肘,疯狂地撞击着身后那东西的胸口,撞得脓血飞溅,那东西却毫无反应。
    那东西将袁森卡得没有力气反抗,突然就松了手,袁森趴在地上大声喘气。喘息稍歇,突然又有一个东西直愣愣地撞过来,但只撞上袁森背的登山包,将登山包撕开一个大窟窿,包里的登山装备散落一地。
    袁森反应也快,背上一被撞击,他就立刻就地一个打滚,滚出几米开外。手一探,抓到滚落出来的手电筒,快速打亮。
    手电的强光柱下,赫然照出一张白惨惨的女人脸。那脸比正常人的脸要大一圈,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眼珠呈灰褐色,眼白占了眼珠的一大半。那大脸就像刚从冰库里拖出来,结了一层白霜。
    那脸死死地盯着袁森,袁森猝不及防吓得心脏快跳出来,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挣扎着往后退。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袁森在手忙脚乱之中,手电哗啦掉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一边。
    没了手电,视野就发生了偏移,地上的手电只照到脚下五寸以内的范围。袁森慌乱中朝后挪了很远,一抬头就看到那张大脸竟然也跟着飞了过来,硬生生地贴过来,几乎要凑到脸上,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
    袁森伸手去推那大脸,那僵硬的脸突然嘴巴大张,露出猩红的牙床和白森森的牙齿,就要去咬袁森伸过来的手。
    袁森吓得缩手回去,那女尸就势扑过来,趴在袁森身上。袁森条件反射地屈膝就顶女尸,想将女尸逼退,没想到他蓄势极猛地一顶竟然落空。女尸敏捷地避开攻击之后,张开大口就朝袁森的嘴巴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