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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黔首出城(一)

      三天过后,大梁北城门方向,早在朝食的时候,就传来了嘈杂的喧哗声。
    为防秦军猝起发难,城内的魏军,几乎全军动员,如临大敌。
    辰时刚过,大梁城的北城门开了一道小门,透过缓缓高声的阳光,可以看见摩肩接踵的人影。
    “将军,现在派骑兵突击,不是没有夺下城门的可能?”
    荆苏的目光,落在拥挤的人群上,心念一动。
    “现在大局已定,也就是多等一个月的事,不需要为此失信于民。”
    蒙恬摇了摇头,段旻已经将秦军的承诺带回大梁,上面盖了王贲的印信。秦人明目张胆的失信,只会平白增添魏人心中的不满。
    “咦,怎么出来的都是老人和小孩?”
    半个时辰过后,蒙恬的眉头皱了起来。
    “或许大梁人心中还存着疑虑,先让老人、小孩前来探探路?”荆苏心里同样疑惑着。
    “但愿如此。”
    蒙恬心里暗道不妙,大梁人铁定是玩了什么花样。
    ······
    “什么?魏军给了我军四万老弱病残,本将绝不认可!”
    黄昏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王贲,愤愤的摔掉了手中的酒斛。
    段旻确实按照承诺,安排四万大梁人离开,只不过这四万人,本来就是城内的累赘,刚好甩给了秦人。
    “蒙恬是怎么搞的?明知魏军给了四万老弱病残,也不派人赶回去。”
    “少上造,魏国使者说,秦军主将的印书上,只说了四万人,没有特别指明什么样的人。”
    前去查探消息的亲兵,硬着头皮,转述了魏国使者的原话。
    “魏国使者?是那个口口声声先祖为段干木的段旻吗?”
    “不是。”亲兵赶紧摇头,“魏国使者说,段旻回城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在府里养伤。”
    “乃母的个段旻······”王贲终于禁不住破口大骂了。
    晋国人的狡猾,从春秋到战国,一以贯之。即便到了亡国的境地,也从没丢掉骨子里的奸诈。
    从车上摔下来?哼,这样的招数,以前张仪就玩过了,也不想点新鲜一点的。
    张仪出使楚国,骗楚怀王与齐国绝交,酬谢商於之地六百里。张仪回到秦国,莫名其妙的从车上摔下来,躲着不见楚国使者。
    说起来,那张仪也是魏国人。
    张仪骗楚王的历史,王贲读书不多,所知不详。可张仪的三寸不烂之舌,实在太过有名,早已成为了秦国街头巷闻的一部分。
    只不过,时间传得越久,越失去了他的本来面目。秦惠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
    “蒙恬呢?派人去把蒙恬叫来,谁出的主意,就由谁去擦屁股······”
    ······
    “蒙将军,少上造传你去中军大营,商讨如何安置魏人。”王贲的亲兵,可不敢原话转述王贲的粗话。
    “我也正打算前去向少上造请教。”
    蒙恬命人腾出一座大营,升起火把,熬些稀粥,先将就过了今晚再说。
    “荆苏,我不在的时候,你应当格外小心谨慎。”
    蒙恬巡视完军营后,特地给荆苏交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四万魏人,即便是老人病残,也不可不防着他们冲击大营,给城内的魏军以可乘之机。”
    尊老爱幼,可谓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可一旦老人小孩撒气泼来,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不好对付。
    蒙恬在心里道,但愿自己只是多此一举。
    段旻出城谈判的时候,带来的四个随从,千方百计想要脱离秦军的监视。如果不是蛮强的锐士暗中监视,只怕他们早已潜入了存放粮草物资的辎重营。
    越是临近灭亡的时候,人才越是疯狂。魏国人,现在还没有彻底绝望。
    “将军,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妇人之仁的。”荆苏郑重的点了点头。
    经历了这么多战事,荆苏的内心,早已变得和铁剑一样,对敌人冰冷无情。
    而敌人,并不仅仅是能拿起刀剑的敌人。
    ······
    酉时将近,王贲的营帐,点缀上了数展铜灯。
    青铜塑造的铜灯,有半个人高,显出娇俏小女人的模样,而怀里抱着的,正是那方小小灯笼模样的铜盏,显得非常精致。
    进了王贲的营帐,蒙恬抬眼望去,只见王贲正襟危坐,眼睛紧紧的闭着,面无表情,似乎正在冥想。
    后世的人以为,冥想源自于佛教,起源于印度的瑜伽。其实中国古人对于冥想,已经有了独特的认识。
    小的时候,蒙恬曾经祖父蒙骜教导过。领兵打仗的时候,主将抽小半个时辰,静坐沉思,清空神识,经常会有想不到的收获。
    想不到,冥想静思的法子,王氏父子也在用。
    蒙恬轻放脚步,坐到了主位的左首边。秦国以右为尊,右首的位置,乃是副将辛胜的座位。只不过,辛胜忙于军务,今晚没有在场。
    为将这么多年,王贲的感觉分外灵敏。蒙恬刚进营帐的时候,王贲就已经察觉到了。
    王贲故意继续打坐冥想,比平常多花了一个更漏的时间,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万魏国的老弱病残,现在安置得如何?”王贲冷笑着开口,“你听了郑国的仁义之道,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我率军增援大梁的时候,营造了还算宽阔的军营,刚好能够容纳这多出来的四万人。”
    感受到王贲口气里的不善,蒙恬没有表现得诚惶诚恐。那时特的营造多余的大营,考虑的是大梁城破之后,如何安置水攻之下的大梁黔首的问题。
    没想到,现在刚好碰上了用场。
    “说到自食其果,少上造这样说,可就有些推脱责任的嫌疑了。”王贲甩的这口锅,蒙恬可不会背。
    “如果不是你支持郑国,喊话让大梁人离开,哪里会有四万老弱病残的累赘?”
    王贲心里十分恼火,这四万人,众目睽睽之下,打不得,骂不得,更不能干脆坑杀了之。
    国尉缭制定得灭国计划,不赞同大规模制造杀戮,尤其禁止随便坑杀降卒。王贲可以预见,若是这些老弱处理不好,等待他的,只会是御史的弹劾。
    乐羊伐中山,领军三年,弹劾他的上书装了一箩筐。王贲心里明白,军中的御史,正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呢。
    蒙恬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将在外,临时签订的协议,没有专业外交官在场,很容易遭了那些纵横家的道儿。
    不得不说,蒙恬小瞧了那个张口段干木闭口段干木的段旻。没有想到,临到最后,魏人还玩了这么一个文字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