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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叔墨的事,我还没听过您的意思呢。”他没提孙侯的事,反而问道,“他和您说了没有,他想带着媳妇,到江南历练几年。”
    心里有话,他就想直说,见良国公沉吟不语,权仲白索性就直接问了,“四个儿子,大哥现在是指望不上了,三弟那个性子,确实也不适合。您知道,我也不是那块料,季青年纪小,性子不稳定,有时候好走极端……您是怎么想的,就不多磨砺磨砺他?难道,您还指望我吗?”
    良国公眉头一跳,忽然来了兴致,他倒背双手,不紧不慢地戏耍起了儿子,“你这一问,有意思,家里这个情况,也非一日两日了。从你大哥离京到现在,几乎整整一年,你怎么从前不问,今日忽然问起?难道家里无人可以继位,忽然间又和你有关系了?我们的权二爷,居然有了接位的心思?”
    言罢,他手扶书桌,压□来,倒是一歪头,仰视起了权仲白的面庞。——看似戏谑到了十分,可权仲白又哪里瞧不出来,父亲捏着桌沿的手指,骨节都有点儿泛白了……
    忽然间,他心乱如麻,竟很后悔自己冲口而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可一点都不好回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有些话说出口,一切就再不一样了。
    可……他又该怎么答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权终于态度有改变了
    这句话,他该如何回答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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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4世子
    “我那点草料,您也清楚得很。”权仲白究竟并非常人,沉吟了片刻,就断然道,“接位,我还是没心思,可家里总是要有人上位的。您今年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只是这一年来,我在一边看着,您对季青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太重视!”
    权叔墨不行,那家里自然就要全力培养权季青了,总不能临上阵了再来磨刀吧?人生七十古来稀,等国公爷七十岁的时候,权季青三十多岁,经过十多年的磨砺,倒是正好接过棒子。
    可其实不论是权伯红,还是权季青,现在管着的也都只是权家的药材生意,并一些家常琐事……你说这不重要吗?倒也未必,可要说这是良国公府立身的根本,那就有些可笑了。让良国公府在政坛上存继下去的,第一,是和皇家的亲戚关系,第二,是国公府继承人的军功,第三,是国公府在众勋贵之间的人望,第四,那就是国公府在历次政治纷争中的站队了……
    这四点,哪样都不是管药材生意可以管出来的。同皇家的亲戚关系,那得看婷娘的努力,军功,那要从小培养,好似良国公,十几岁就扛枪入伍了,这才能在盛年身居高位。现在的四兄弟,叔墨倒是对军事有兴趣了,但他那单纯的性子,未必能在军中混出头来,至于余下三兄弟,从未受过军事相关教育,要想建功立业,那是难了。
    要在勋贵之间培养人望,良国公就得多带着世子在外走动,起码要把老关系给维系下去,这些水磨工夫,也不是赶驴上磨就能拉起来的,没有七八年的温存,一旦换了当家人,人家未必还认这老关系。
    至于第四,这政治纷争么,因为权仲白特殊的身份,他倒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就不情不愿地被迫参与得很深了。余下几个儿子,根本都还没能摸得着门路呢,偶然能被叫过来,一起与闻一些政坛秘闻,说说自己的看法,那也已经就是全部了。现在的国公府,核心大权,还牢牢握在国公爷手上,看他的意思,虽然热衷于考察儿子、儿媳妇们的资质,但却根本都还没有痛下决心,要栽培哪一位呢……
    这些问题,别人看不懂,权仲白却是看得懂的,他对父亲多少也是有些不满的……
    择优继位是权家规矩,和嫡长继位比,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好。开国六七十个勋爵,到现在还能兴旺发达的,不过十数人家,权家要没有自己的一套,恐怕也早都被新贵们挤下舞台了。站在当家人的角度上来说,就算是再不情愿,良国公也要在几个儿子之间加以鉴别、挑选,选出那个最适合继任的儿子,这倒是怪不得他。
    可择优继位,是否意味着兄弟之间的亲情,就要随着这一次又一次地考验而荡然无存呢?大哥就不说了,兄弟之情仍在,但这辈子已经是相对无言。老三本来和两个哥哥都处得不错,现在被逼得要到江南去自明心迹,这简直比天家还苛刻了,不想继位,那就得玩了命的韬光隐晦……就算从前的事都不提了吧,如今就剩季青一个苗子,他自己是摆明车马无意接位的。老人家要么大力栽培季青,要么就把话咬死了,权仲白不接位,国公府那就按绝嗣处理了――这好歹也是干脆利落地出了一招,现在么,态度如此暧昧,不等于是挑拨兄弟两人相争吗?
    “我已经无可救药了。”权仲白道,“我知道您,您指望清蕙这一剂猛药,能把我给扳正了、救活了。我能脱胎换骨,和家里齐心协力,去算计、去争取,主动把这个担子挑到自己肩膀上来。”
    他瞅了良国公一眼,见父亲咕嘟着嘴,用眼角余光瞄着自己,神色高深莫测,不禁微微一笑,由衷道,“娘在我们父子两人间斡旋,也真是左右为难。娶焦氏,恐怕是你的主意吧。我们之间这局棋,随着几个兄弟逐渐长成,姐妹们逐渐出嫁,您能制衡我的手段也不多了。清蕙这门亲事,怕就是您出的最后一招了吧。”
    良国公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笑道,“好小子,就算这是你爹能走的最后一步棋,却又如何――这步棋,我不是也走得不错吗?不然,你今晚何必还和我提起这事?”
    真要立定决心不肯接位,这种事管他个鸟?只是如今大哥远走,三弟挑明心迹,四弟似乎不受长辈青睐,妻子才具惊人坐拥敌国财富……谁说良国公这步棋走得不好?这一系列变化,不都正是焦清蕙这枚大石子儿击出的涟漪?清蕙为他改了不少,可谁说他没有被清蕙改变?权仲白不禁苦笑起来,他道,“真要觉得季青不行,我还能往哪儿逃啊?难道还真让幼金继位?不过,季青就那么不好?我看他平时办事说话,也很沉稳端凝,颇有大家风范的。”
    “你真觉得季青可以?”良国公微微抬高了声调,斜睨着儿子,权仲白有点说不上话了,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为弟弟辩解。“他还小……”
    权季青平时为人,的确是有一定问题的,这问题出在哪里,也许大家一时说不出来,但权仲白和良国公都是心明眼亮之辈,却不至于感觉不到。良国公低沉地道,“他还小?你在他这个时候,已经凭着自己的本领,挣得三品功名了。更休说天下大势,因你一人扭转,难道皇上心里就不清楚吗?他这个宝座,有一半,是你塞到他屁股底下的。”
    “从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权仲白皱眉道,“再说,这样比较,对季青来说也不公平……唉,我知道我说话,您听不进去的,只是我先把丑话搁在前头,您熟知我的做派,想必也多少能推演出来,一旦我继位世子当家做主,肯定不会按您的意思办事。”
    他有几分顽皮地冲着父亲笑,“您和我这局棋,可不是我继位世子,就算下完的!”
    良国公不禁手摁太阳穴,低低地□了一声,他有点赌气,“你要是和你媳妇换一换,那该有多好!”
    不过,这片刻的失态,也很快就被老人家给控制住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那高深莫测的表情。“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性子,这不是还在掂量季青吗?他要是能把毛病改好了,再成熟一点,说不准也不是不能大用……不过,你忽喇巴着急上火地来找我扯这个,总不至于就是为了扯这个吧?”
    他似笑非笑地拿手指头点了点权仲白,“你媳妇刚被燕云卫截住接走,才回来,你就说起这事。这么简单的手腕,就想分你老子的心?是不是宜春票号出了什么事,你们小夫妻,不想告诉我们知道啊?”
    姜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居然直接就猜出了结果。其中复杂的推理,良国公也不知是信任权仲白能自己推演出来,还是不想多费唇舌,竟是压根就懒于解释了……
    权仲白一弯眼,也是见招拆招。“是不大想让你们知道,清蕙倒是想说,我拦着没让说――不过,您也不用着急问,我来这里,是有另一个消息要告诉给您知道的。”
    良国公的眉毛抬起来了,他慢慢地“哦”了一声,倒背着双手,颇有兴致,“什么消息,能让我一时半会还顾不上追究票号的事?你这小子,未免也对自己的口才太有信心了吧――算了算了,给你个机会,你说说看吧。”
    权仲白自然很有把握,他微微一笑,父亲还站着呢,自个儿倒是找了个地方坐下了,甚至于放浪形骸,还把脚翘到了良国公的书桌上。“您可听好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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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废后废太子,这可是天大的事,即使孙家和权家关系说不上密切,可良国公也必须立刻做出反应,把权仲白打发回去,他独自一人在书斋沉吟了半晌,这才亲自走出门去,喊人把云管事又叫了回来,两人密斟了半晌,他这才进了内院,往拥晴院去,陪母亲用夜点。
    少夫人被燕云卫拉走,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小事,当然,权夫人并没有大事张扬,但太夫人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和良国公一样,她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皇上的用意,“肯定是为了宜春票号,我们不也收到风声了?也不知谁给皇上出了这么一个刁主意,向几大商家入股监管,这一策明显针对的就是宜春号,这一次,票号未必能顶得住皇家的压力。焦氏自重身份,素来不肯轻易开口求人,但家里却不好装聋作哑……我看,这一回得出面拉她一把了。”
    从这一番话来看,太夫人对焦氏这个孙媳妇,大体来说还是满意的。良国公微微一笑,低声道,“娘,您猜怎么地?仲白今儿主动问我,这国公位究竟要不要他来承担――”
    见太夫人吃惊地挑起了一边眉毛,良国公唇边的笑意,就更明显了,他似乎被权仲白逗得很乐,“这个死小子,还威胁我呢!拿继位后的事来吓唬我,虽说还是不希望继承这个位子,但态度上的区别,您想必也看出来了吧。”
    与其说这是威胁,倒还不如说是事前声明,和从前动不动就想逃到南边去的那个权仲白比起来,如今的权神医,态度何止是松动了一点半点?简直就已经暧昧得令人浮想联翩了。太夫人眼睛亦是一亮,她禁不住一拍大腿,“有门儿啊――”
    像权仲白这样的人,一件事要有心去做,如何能做不好?他在政治上的天分,几个长辈也都是见识过的。要不然,也衬托不出权伯红、权叔墨的平庸,要不是当时权季青年纪还小,几兄弟俨然是都要被权仲白给比下去了。只是天才越横溢,性子就越桀骜,他要这样折腾自己、消磨自己,只愿以医道为业,家里人也拿他没法。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娶了媳妇,这才三年不到,态度渐渐不就软化下来了?
    “焦氏这个媳妇,说得确实是好。”太夫人和良国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没等良国公发话呢,自己先就感慨了一句。良国公眼神幽微,点头叹道,“是啊,妻贤夫祸少,她这个水磨工夫,做得真好。”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权仲白这番变化,十分里有九分都是因为妻子,虽说清蕙这几个月没在立雪院里住,甚至于对长辈们还颇多冒犯,可只是今晚权仲白和父亲的这一番谈话,就已经足够令几个长辈对她更加满意了。
    太夫人亦跟着儿子叹了口气,“说莲娘进门,这件事丝毫没和她商量,甚至连风声都没有透。看来,是伤着她的心了。这个小姑娘,也挺狠,拿得起放得下,说一声不管家,居然还真就什么都给放下了。票号这都什么情况了,乔家那几兄弟,下半年只在京城一带游走,随时进城来和她密斟。她居然还是一声不吭,好像这件事,和咱们真就没关系了似的。”
    不管是蕙娘这国公府二少夫人的身份,还是权家原本持有的那几分干股,都使得权家可以随时名正言顺地干涉朝廷针对宜春号的举动,只是任何事都要师出有名,票号不开口,难道国公府还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良国公轻轻地哼了一声,“傲啊,傲在骨子里。从前呢,里头傲,外头也傲,现在外头是夫唱妇随了,里头……也还是那么傲。燕云卫把她接到封家去,到底见了谁,谈了什么,是见了连公公,还是皇上本人――她和仲白都不肯开口。我看,仲白平时懒于用心,这件事,说不说肯定在两可之间,做主不说的那还是焦氏。她这是对府里有点离心了……”
    “府里对她也的确没什么见好的地儿。”太夫人倒是为清蕙说了一句公道话。“有点又打又拉的意思,又要看人家的本领,给人家出难题,又没给一点甜头。这本事大的人,脾气也都大,指望她和林氏一样好脾气任揉搓,是有点非分了。”
    “话虽这么说,可她总不会以为,就仲白那点虚名气,就能保住她的身家吧?”良国公道,“她祖父下野才多久,一年没到呢,就打起宜春的主意了。她心里肯定还是想争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