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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推基友的文~~~
    文案
    无宠、废黜、赐死,这是她的上一世。
    直至鸩酒入口,方如梦初醒。
    在这九重宫阙里,充满了冤魂和鲜血,
    更充满了权利和诱惑。
    该争的、不该争的,争得起的,争不起的,
    这一世她已清楚明白。
    前路注定遍布荆棘刀剑,
    而那枚已不属于她的凤印,
    她是否还可重新执掌?
    正文029.相助
    此后,于我而言最为难熬的,就是那每日的晨省昏定了。面上带着伤,众人纵使当着皇后的面不便也不敢议论些什么,可那或嘲或悯的目光无疑是在一次次提醒着我自己受了何样的奇耻大辱。好在不过五六日后,就传下了回锦都的旨意。路途颠簸,晨省昏定皆免,待得回了宫,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记得来时的途中,宏晅唯恐我途中劳顿不适或是无趣,时时差人送些解暑吃食或是新奇物件来为我解闷,又或直接召我去他的马车上,备上几道茶点下棋闲聊,因而来时的一路我过得颇是充实。这返途实是清净得多了,我不出去见人便没有人来扰我。除却庄聆愉姬和我自己身边服侍的人以外就再见不到什么人了。
    旅途仍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回宫刚刚安顿下来,红药就进来禀道:“娘子,绮灵轩沈闲华求见。”
    婉然一直对沈循憋着一口气,此时听说她女儿来访也没有好脸色,带着薄怒地回了一句:“她来干什么!就告诉她娘子刚回宫累着呢!”
    我瞥婉然一眼,只作不理,吩咐红药道:“请她进来。”
    红药应下退去,请了沈语歆进来。
    “才人娘子万福。”语歆这个礼行得规规矩矩,语声低低的发闷。我抿唇一笑,道:“从前还叫我一声姐姐的,怎么几个月不见连称呼也变了?”
    她低着头,讷讷道:“姐姐……祁川那边的事,我听说了,我爹他……”她不安地抬眼看一看我又垂下眼帘去,“他不知道姐姐待我好……姐姐别恼我……”
    “我知道。”我拍一拍身旁的垫子请她坐,和颜道,“你爹是太医院院士,太医院事事要他操心,我那点伤不是什么大事,本也不该劳他。”
    “还有那避子汤的事……”
    “更不怨他,他不过是照实告诉陛下那究竟是什么药、告诉陛下那药不是出自太医院罢了,有什么错?”我亲手沏了茶给她,又让云溪取了些蜜饯了搁在她面前,微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些,我在宫里不是一天两天了,宫中的那点道理早就学得清楚,不会为这些事记恨你爹,更不会迁怒于你。”
    “多谢姐姐……”她喃喃地道了一句谢,眉眼不抬地站起身,“那语歆不打扰姐姐歇息了。”
    沈语歆离开静月轩,婉然进来边撤茶水边道:“这是哪出?专程跑一趟就为解释这些?”
    我品着一颗蜜饯笑说:“看出来没有,她学聪明了。”
    “学聪明了?”
    “是。她还是家人子的时候,我们教习宫中礼数,那时候她哪儿会有这些担心?进宫一年多,如今也是明白宫闱斗争可牵涉一家荣辱兴衰了。”
    “进宫这么久,再不明白这些她算是白活了。”婉然口气不屑,下一句话又添了点埋怨,“姐姐还有心思操心这些,不想想自家的荣辱兴衰。”
    晏家的荣辱兴衰……我如何能不想。可说到底还是出路难寻,越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越是不好唐突地去解释,须得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又不知这机会何时能来。
    脸上的伤痕已经好了八分,上了脂粉便几乎看不出了,如此我也就不再刻意地去避人了。
    炎夏已过,秋高气爽。我想着复宠之事急不得一时,日子还得照过,总不能在这失宠的时候生生把自己逼死。让林晋扎了风筝,本想自己来画,画来画去不满意,又把这活儿推给了云溪。等云溪拿着画好的风筝来给我时,婉然就一把夺了过去:“林晋替娘子扎的、云溪替娘子画的,那奴婢替娘子放吧!”
    不给面子地讽我坐享其成……
    我把风筝夺了回来,慢悠悠笑道:“听没听过放风筝去晦气的说法?我最近倒霉事多,你若不让我放,这晦气就全拥在静月轩里,牵扯上你们怎么办?”
    云溪听了掩嘴嗤一笑:“就抢个风筝,偏娘子能把道理说得冠冕堂皇。那您快放晦气去吧,奴婢恭送!”她作势一福,我和婉然一同出了门。
    婉然说去御花园放,我想着御花园人多,说不准又会碰上什么不愿见的人,就改往湖边去了。湖的北边有一处地方较为空旷,平时又僻静无人,是个图清净放风筝的好去处。
    扎风筝、画风筝我确是都不拿手,可放风筝的技术却着实不错,儿时清明与婉然怡然一道出城放风筝,她们从来也比不过我。
    婉然高举着风筝,我拿着线轴一拽,她松开手,风筝摇摇晃晃地上了天。再掌握好劲力慢慢扯线放线,风筝就飞得越来越高了,等真的飞起来,也就不容易再掉下来了。不过今日的风太小了些,不易直接放高,一连两次落了下来,我颓然捡起风筝:“老天这是知我身子骨差,逼着我活动筋骨。”
    婉然再度举起风筝,我一拽之后转身小跑,跑得额上渗了汗,风筝可算勉勉强强地飞了起来。
    婉然一路望着风筝跑一路笑,边笑边道:“姐姐小心些,别摔着。”
    “摔着?你和怡然从前就是总怕摔着才总也放不起来。”
    一路欢声笑语,好像真是放走了这些日子的不快一般,心中豁然开朗。
    风筝飞得稳当了,我总算缓了口气,停下脚步掌握着手劲将它送得更高,再时不时退上几步放一放线。婉然站在我前面两步的位置,抬头伸手遮着阳光去看那风筝,向我道:“真是有日子不这样玩了,自打陛下即了位,清明也不得空去放风筝了。”
    “可不,难得一次。”我双眼被太阳照得难以睁开,只得微眯着去瞧那风筝飞得如何,浅浅笑道,“咱们也不像儿时那么贪玩了就是了。这次我但求放走的是晦气收回来的是真心。”
    “收回来的是真心?”婉然微觉讶异,略一思量立刻明白,又打趣说,“这个难了,姐姐你得寻个机会出宫去放,然后有个马车压了你的风筝才好。”
    我们说的是仁宗与云清皇后之事,传说当年云清皇后便是在城外放风筝时被马车压坏了风筝,车内坐得就是还是皇子的仁宗。已过了很多年,其中细节我们无从知晓,可这个故事却在民间传为一段佳话。
    虽是小步小步地往后退,可放得久了也退出去了好远,再退时我就几步一回头,唯恐自己一个失足掉到湖里去。
    没有掉到湖里,后背却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我回过头,是怡然。
    这一处栽了不少低矮的树木,最多不过一人多高,却郁郁葱葱地挨着,又有假山矗立,其中有人也难看到。与怡然也多日不见,可还未来得及道一声好,她身后的人便让我悚然大惊,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此时正看着这边,微蹙着眉头,似是嫌人扰了清净。
    如不是怡然及时推住我,我大概已然撞了上去,哪还顾得上手里的风筝,撒开线轴跪行大礼:“陛下圣安。”
    “陛下圣安。”婉然闻声也惊觉,回身下拜。那被松开了的线轴被风筝拉着在地上颠了几颠,余线尽数撒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木轴躺在地上。
    冷寂了一会儿,听到他淡泊地道了一句:“免了。”不带怒意,却显是不耐。
    我站起身,又施了万福:“臣妾告退。”便静默退去。行出两步,却听到郑褚的话语响起:“陛下容臣多一句嘴,宁才人这事……依臣看陛下是关心则乱。”
    当下脚下一滞,示意婉然安静,悄声回到假山旁,听听郑褚要说什么。
    “陛下您想想,当年太子府的那个侍婢也好、从前的御前尚仪也罢,陛下您觉得宁才人她傻吗?”郑褚躬着身缓缓言道,宏晅背对着我看不到神色,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就听郑褚又道,“那就是了,既不傻,身为宫嫔又哪有自己去喝避子汤的?”
    再往后说什么都不重要了,总归不会是对我不利的话。我轻手轻脚地离开,待走得远了方对婉然道:“你都听见了,这几日若郑褚要见我,不得耽搁。”
    婉然垂眸:“诺,我明白。”
    当日晚,刚服了左归饮准备就寝,云溪进来施礼道:“娘子,郑大人来了。”
    我心中一动,了然的淡笑:“请他稍候,敬好茶去,不可怠慢了。叫婉然来为我梳妆。”
    郑褚平日里做事最是谨慎有度,只管分内之责,不招惹半点是非,更不会去偏帮哪一位嫔妃。今天他同宏晅说出那样的话,又是刻意叫我听见。我与婉然从前和他共事那么久,自然知道此举定有旁的原因。然不管这“旁的原因”是什么,若能助我复宠,我此时就断然不会拒绝。互帮一把,各取所需,我本也不需要拒绝。
    挑了身嵌天青色的对襟襦裙,又一丝不苟地盘好发髻,对镜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任何不合之处,才往正厅去了。
    郑褚正坐在侧座上品茶,见我进来起身施了揖礼:“才人娘子万安。”
    “不敢受中贵人的礼。”我疾行几步,行至他面前端端地福□去,“今日之事,还多谢中贵人为晏然说话。”
    他急忙伸手拦我,堆笑道:“娘子不可,娘子不可。臣若当真把陛下说来了,娘子如此向臣道谢也还罢了,臣显是没有那个本事。”
    我请他坐上座,他推辞一番后仍是依言落座了,云溪奉了茶后就安静地退了下去,正厅里只余我们两人。我莞尔颌首道:“晏然与中贵人相识也不是一两天了,不知此番有什么能帮得上中贵人的?”
    他啜一口茶,道:“嗯……就如臣今日同陛下说的,娘子您不是傻子。臣也不同娘子拐弯抹角,从前在御前,大致是臣说了算的,可如今……”他话语微顿,“有的人,臣看着碍眼,陛下也觉得心烦。”
    我了然点头:“晏然知道中贵人说的是谁,却不知自己能帮上些什么。不瞒中贵人,怡然早来找过我,也是希望我能从中做些事情,除了那碍眼之人。可御前的事,又哪是我区区一个位列八十一御女的人能左右得了的呢?”
    “自是不能让娘子去左右御前的人。”他一笑,压低了声,“御前的人臣若动不了,便只有一个人能动了。娘子能左右那人便可。”
    我听得心下一凛,垂眸笑道:“那只怕中贵人是找错人了,如今后宫兴许有人能左右得了那人,却绝不是晏然啊。晏然若能左右得了,又怎会是如今的境地?”
    他也低垂下眼,口气不咸不淡:“那若娘子不在如今的境地之中,可愿帮臣这个忙?”
    “如是力所能及,定然不敢推辞。”
    他遂站起了身,向我一揖:“有娘子这句话便可,旁的事情,臣会安排,先多谢娘子。”
    我福了一福:“该是我多谢中贵人。也有劳中贵人多提点怡然,她总也沉不住气,那一位又时时同她针对着,莫要闹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事才好。”
    “这个臣自然明白。娘子好生歇息,臣告退。”他躬身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关于云清皇后的故事~~有兴趣的菇凉请戳
    正文030.再面君
    亥时末刻,贺兰宏晅批完了最后一本奏折,舒了口气,将折子丢在案上,起身出了广盛殿。
    淡银的星光与淡金的月光在空中交汇着,将天际的云朵染出了暗暗的色彩,衬托着广盛殿外的一片静谧。
    他在这夜空下静默而立,好像是在审视这皇宫一般,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过了良久,大监郑褚躬身上前,低声地提醒道:“陛下……时候不早了,瑶妃娘娘还等着您。”
    宏晅“嗯”了一声,刚欲吩咐摆驾映瑶宫,却见广盛殿长阶下的那片广场上,一碧色身影匆匆行过,手中端着一托盘,托盘中还放着一只碗。他仔细辨了一辨,问郑褚:“那可是怡然?这么晚了上哪儿去?”
    郑褚抬头瞧了瞧,回道:“是怡然。”又循着她行去的方向望过去,思索着道,“那一面的几个宫室……大概是去给宁才人送药吧。”
    宏晅神色一凝:“晏然病了?”
    郑褚垂首答说:“似乎是。半月前宁才人身边的云溪来找怡然的时候臣听了一句。”
    宏晅微凛:“半个月了?”
    郑褚面露难色:“这……臣也是猜测,只是想不到住在那一边的嫔妃能有谁让怡然送药罢了。”言毕,他再度提醒了一句,“陛下,您昨儿个可答应瑶妃娘娘……”
    宏晅轻轻挑了挑眉:“先去静月轩看看。”
    才刚到静月轩门口,就听见了怡然的厉声怒骂。宏晅止了脚步,示意郑褚不必通报。
    二人都在院中,晏然背对着院门,坐在小几前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旁边的怡然俨然是一副气急的样子,毫无顾忌地斥着她说:“你犯什么傻!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做这些!你明知尹尚仪不可能把这些东西呈上去,陛下也不可能知道你的心思!”
    宏晅眸色一沉,继续侧耳倾听。晏然低低地叹了口气,平静道:“尹尚仪那儿……回头我自会去求她。”
    “你……”怡然气结,滞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先把病养好了也不迟,这样下去你要逼死你自己不成!”
    “对,我就是想逼死我自己。”晏然停了手上的针线,抬起头看向怡然,神色语气皆是坚定不已,一句话堵得怡然瞠目结舌,盯了她半晌,见她委实不似说笑,不可置信地道:“姐姐你……你说什么?”
    晏然却不再言,低头继续做手中的事。
    绣盘猛地被怡然夺下:“你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在奴籍的那些年你都熬过来了,如今一朝失宠你便不想活了么!”
    “是,在奴籍的那些年我都熬过来了。”晏然口气沉闷,放下针线抬头望向空中皎月,发出一声凄笑,“可那些年,有陛下啊……九年了,我头一次和陛下分开这么久,还是因为那样的误会那样的罪名……他恼我一日我就一日见不到他,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我常常在想,我若就这样死了,陛下会不会顾念从前的情分再来看我一眼……”晏然越说越显激动,话语都打了颤,身体本就虚着,说到最后不禁一阵猛咳,咳得停不下来。
    宏晅听得心中一阵刺痛。自己曾承诺许她一世安宁,可那件事,他却连一个解释的机会也不曾给过她。那日他听说她擅服避子汤,虽未有太多表露,心中却是难言的滋味,大约就是郑褚所说的“关心则乱”。故而他虽是心中存疑不曾发落,还是这么冷落了她月余。而这月余间,她就是这样一日日煎熬着过来的。
    甚至想寻死。
    “都在外面守着。”他沉声吩咐了一句,提步进了院。
    晏然背对着他没有看见,怡然却惊了一跳,大显慌恐地行了大礼:“陛下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