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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李络歆没有回答,凝妃起身引着她去了偏厅,因为知道她怎么也不愿意踏进佛堂一步,听了偏厅,倒茶时,凝妃看向李络歆,有些不解,“为什么你还来呢?”
    凝妃当然不认为李络歆真的会怕昨天临走时宗淰的威胁,因为李络歆是聪明人,她知道她只要当时从这个宫殿里出去,那么……她的性命会比谁的都安全。
    “既然答应过了,不管如何,我也要把我的办法拿出来,行不行得通也得看你们自己。”李络歆抬起茶来喝了一口,淡淡一笑时,犹如茶香一般淡淡的将味道扩散开来。
    “那你想到了什么办法?”厅里的屏风后,宗淰走了出来,依旧是冰冷的面容,冰冷的声音,只是在那双冷厉的眸子看到凝妃时,多了些许的柔情。
    “这个办法首先要确定一件事,”李络歆伸出了白皙的手指,比划道:“一,你们是不是能放弃现有的一切,甚至是姓名和身份。”
    凝妃和宗淰两人对望一眼,然后宗淰坚定的道:“我愿意放弃一切,但是……我们不愿意逃走,让离国的百姓来承担我们在一起后的代价。”
    “对,如果要逃跑的话,我们……早就走了,只是怎么能把幸福建立在千万子民的痛苦上呢!”凝妃和宗淰异口同声,是认为李络歆让他们不顾一切的逃跑,然后隐姓埋名。
    “逃跑是唯一的办法,”李络歆起了身,还未等两人打断她的话,就坚定的接着道:“却不一定会让南朝将怒气发泄在离国的头上!”
    “什么?”宗淰和凝妃一惊,李络歆已经笑了起来,自信满满,说:“逃跑只是我们自己的说法而已,难道我们要那么老实的告诉南朝的人你们私奔了吗?难道不可以说……”
    李络歆转身,对着凝妃,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的意味,接着道:“就不可以说,你死了吗?”
    宗淰和凝妃两人对望一眼,却都不明白李络歆的意思,又疑惑的看向李络歆,才听她接着道:“离国使臣在两日后启程回国,若是凝妃娘娘此刻身染重病突然亡故,在死前难道不可以请求让皇上开恩,将她的遗体交由使臣运回离国吗?”
    “你说什么?”宗淰有些怒气,一伸手就要把剑,可是一阵突兀的掌声突然响了起来。
    吓坏了房里的三人,因为他们三个都没有拍手!
    “谁?”宗淰第一个反映过来,已经拔了剑猛然的看向头顶上方,李络歆和凝妃看去时,才发现横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眼上蒙着白布,悠闲的靠在横梁上,精致的下颚带着一抹冷笑。
    “相爷!”宗淰惊讶的喊了一声,忙将剑收了起来,跪倒在地,“相爷……宗淰没有听从相爷吩咐,私自进宫,请相爷惩罚。”
    “不!”凝妃有些惊恐的看着这个房梁上的冥御,然后挡在了宗淰的前面。
    冥御轻巧的落地,就像长着眼睛一般,正好落在了宗淰和凝妃的身前,他轻轻弯腰,施了一礼,“臣参见公主。”
    凝妃恐惧的后退了一步,原本就憔悴的脸越发的铁青,而冥御并没有在意,而是转身面对着一直站在一边观望的李络歆。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见,明明李络歆也看不见那双神秘的眼睛,可是这个人身上就是散发出一种气息,似乎将她看穿了一般。
    他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压迫得人呼吸都成困难,他轻轻一笑,却是冰冷到了极致,“你的办法很好。”
    李络歆还有宗淰和凝妃都愣了一下,冥御利索的绕过面前的凳子一点点朝李络歆走去,那么利索的动作,没有半点的迟疑,到底哪里像一个盲人?
    可是他确实蒙住了眼睛,确实是什么也看不见的,李络歆感受着那迫人的压力,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冥御靠近她了,几乎能闻到她身上的一缕芬芳,才笑道:“很好,只有死人才可以逃脱一切的责任和罪责。”
    “相爷,凝儿不能死!”宗淰着急的补充,眼睛有些赤红,可是他知道,面对冥御……根本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
    冥御转身,李络歆的心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么强大的气势,若是再面对上几秒,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胆怯的后退。
    冥御转身后,笑了起来,“谁说死了……就真的死了?”
    李络歆明白,她一开始想的也就是假死的办法,可是只是一个想法,她没有办法实现,所以她只是提出来,至于能不能用,只有凝妃他们自己来做。
    而现在,这个冥御那么自信的说了出来,难道是他有办法?
    宗淰和凝妃虽然害怕冥御,但是还是忍不住看着冥御,李络歆的眼光自然而然的被吸引,而冥御只是轻松并且准确的朝椅子上一坐,悠闲的喝了一口茶……
    李络歆来不及阻止,因为那杯茶是她喝过的。他果然是盲人,只是闻到了茶香的味道,却并不没有看见那茶是不是有人喝过……
    冥御放下了茶杯,才缓缓的道:“我有办法可以封住公主所有感官,造成六个时辰的假死状态,只要一切按照这位歆妃娘娘的做法,就有可能成功的逃离,到时候出了南朝国界,你们要去哪便是你们的事了,离国那里我自会处理。”
    “真的吗?”宗淰和凝妃似乎有些不相信,两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激动得颤抖,李络歆在旁边,直到冥御再不说话,才缓缓的将自己的计划都说了出来……
    而一直闷声喝茶的冥御似乎头微微一歪,朝窗口处微微一转,有什么细微的声音一掠而过,没有人发觉的异样,而冥御随后便转过了头来,也只是冷冷一笑……
    085最是无情帝王心
    凝妃突然病重,几乎是在李络歆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胭脂就急匆匆的来禀报了,因为这消息已经很快的传遍了皇宫,秋遥殿比较偏僻,所以李络歆知道消息时已经算比较晚了。
    她穿好了衣衫,急匆匆的和胭脂伊竹一起赶到了凝妃居住的佛堂时,太后、帝桀还有如妃雪妃连久未见面的李玲玉也已经在寝室里了。
    房间里一片哭泣的声音,大家都掩面低泣,只有雪妃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李络歆进来了,将眼光移开,神情也不免有些落寞。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太后!”李络歆按规矩行礼,虽然一切都早已经知晓,她依旧有些紧张,手心出了汗,可是面上却只有焦急和悲伤的表情。
    “你怎么也来了!”帝桀上前扶住了李络歆的手腕,他并没有过多的悲伤,只是眼眸越发的深沉了,抿着的唇没有了一如往常的淡然笑容。
    “我……昨天还来看过凝妃娘娘的,明明那时候只说受了风寒,我让她请太医来看看的,可是她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李络歆说着,小心的往床边走去。
    凝妃安然的睡在床上,安详的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嘴角却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就像她平常一样,似乎总是温柔的笑着的。
    李络歆不由得捂住了嘴,眼眶泛了红,却是怎么也哭不出来,本来她就不容易落泪,也幸好帝桀知道她这个习惯,在她还没看清楚凝妃的模样时,上前扶住了她颤抖的身子,将她带离了床边。
    房间里还有很多人,太后拿着凝妃留下的遗书,如妃站在一边哽咽着一起看,李玲玉和雪妃两人各站一边,雪妃惆怅的看向窗外,似乎在惋惜,而李玲玉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帝桀扶着李络歆的手。
    “你也不要难过……我们来的时候,她便已经去了,看她笑得安详,想必也没有什么痛苦。”帝桀低低的叹了一声。
    李络歆悲伤的点了点头,自己站稳了身子,没有依赖帝桀的怀抱了,才问道:“难道她去时身边都没有一个人吗?临走时……就没有留下什么话吗?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姐姐你还真是关心凝妃娘娘,不知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了?”李玲玉不冷不热的插了一句,完全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说这样的话会惹起别人的反感。
    果然帝桀不悦的皱眉,就听李络歆低低的叹了一声,“虽是前几日才与凝妃娘娘结识,但却觉得投缘得很,这两日都会来这里坐坐……没想到……”
    “好啦玲妃,”帝桀不满的打断,“这是什么时候了,是追究凝妃和谁的关系好坏的时候吗?”
    李玲玉闭了嘴,不甘心的低下了头,太后这时才冷冷的插话道:“进宫那么长时间,什么时候说什么话都还不知道吗?”
    “太后!”李玲玉想说什么,却被太后冷厉的眼光打断,她嘟了嘟唇,再不敢说话,这时太后才道:“御医已经检查过了,凝妃娘娘突发心疾,这殿里的奴才都野了心了,根本就几天没有回过宫殿,要怎么处罚哀家会交给刑部,倒是皇上……”
    太后说着,将手中的遗书递了上来,“凝妃提及要将遗体运回离国的一事也算是凝妃未了的心愿了,但是此事关乎两国,所以哀家也不便做主,就由皇上自己定夺吧!”
    帝桀接过遗书,早先便已经看过了,此刻拿到了手里便被揉做了一团,他转眼看了一眼凝妃,一个不愿意参与后宫的女人。
    帝桀给了她最大尊重,因为她是公主,给了她尊贵的身份,也给了她安静的生活……她是不是愿意进宫,心在不在南朝这都不是帝桀要考虑的问题。
    她是和亲的公主,现在去世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归故土。
    “离国使臣正好明日出发,关于此事,朕会与使臣商量的。”帝桀说完,太后便接着道:“那还请皇上早日定夺,哀家也好安排事宜。”
    帝桀点了点头,太后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道:“哀家也累了,就先回宫了。”刚说完,就有宫人来搀扶了,雪妃也一并告辞,李玲玉和如妃两人对望一眼,然后也退下了。
    原本这后宫,多一个人少一个人谁也不会关心,不过凝妃身份不一般,才会有这么多人来送她一程而已……到底几人真正伤心?
    帝桀看着李络歆瘦小的身子站在原地,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的凝妃,那明眸泛了红,越发的让人觉得她身上的悲伤浓厚。
    他走近了,揽住她瘦小的肩膀,劝道:“别难过了,回吧。”
    李络歆不舍的再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可怜兮兮的问道:“皇上,若是凝妃娘娘真的要回离国,能让臣妾送她一程吗?”
    帝桀点了点头,“想必她也会开心的吧。”
    李络歆点了点头,不折痕迹的挣脱了帝桀扶着她的手,规矩的行礼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帝桀的手有些僵,因为那晚后,两人就没有见过面,他当时的失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李络歆就像云一般,有时候觉得就围绕在身边,触手可及……可是当真正伸出手去时,才发现,根本碰不到她一丝一毫。
    不过两天而已……没有见到她,没有喝她泡的茶,没有她做的小点。他甚至在看折子的时候,也会不经意的伸出手去,但是伸出去了才发现……没有日日摆放在原处的茶水和糕点……
    那时心里是有些失落的,甚至有思念一点点的蔓延开来。
    今天见了她,原本以为一切如常,可是她的笑容却提醒着他,不一样了。
    她低眉浅笑,美丽得生疏。她行礼,拒绝了他的安慰和怀抱。
    帝桀没有说话,心里像是蚂蚁一般,蚀咬着他的心,难受极了。
    等不到帝桀的回答,李络歆淡然的行礼道:“皇上,就最后陪陪凝妃娘娘吧,臣妾告退!”
    说罢,转身朝门外走去。
    帝桀想伸手,但是手却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她说过的家人,她在为他做的一切,就是所谓的家人会做的事吗?
    当初……有谁温柔的笑着告诉他家人的含义的,他不想记起来,所以选择了忘记。
    可是有些事情永远也忘不掉,深深的刻进了心里,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他不需要家人……也永远不会有家人。
    李络歆走了,寝宫里冷清了下来,帝桀看着凝妃冰冷的遗体,最终还是苦涩一笑,“朕就准了你的愿吧,留在这没有任何可留恋的地方……倒是真的没意思。”
    想回离国,是因为那里有她的牵连吧?是家人?还是朋友?或者只是那一片土地?
    帝桀转身离去,背影有些萧索……有牵挂,也总是好的。
    莫言站在门边,一声不吭的跟上了帝桀的步子,皇上多了一丝人情味……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也说不清楚。
    帝桀刚走出树影没几步,树后悄悄走出一个人来,身姿窈窕,眉目温柔,淡淡一笑,在帝桀挑眉的同时,行礼道:“皇上,臣妾冒昧打扰……因为确有一事,不得不告知皇上。”
    帝桀的眉轻轻一皱,挥手遣退了一直跟随在不远处的莫言,然后看着面前的女人……有什么秘密从他的耳边掠过,被吹来的风吹散了……
    离国使臣的离去,不仅带走了南朝准备的谢礼,还准备带走三年前和亲而来的公主……
    原本该是喜庆的队伍的,可是因为多了一副乌木棺材,而让整个队伍都显得沉重起来,使臣们低着头,似乎为公主的去世感到伤心。
    李络歆因为得到允许,早早的带着胭脂和伊竹站在了玄武门前等着……当队伍整齐走来时,冥御走在最前方,李络歆没有去看他,眼光落在他身后的宗淰身上。
    宗淰低着头,眼睛埋在了阴影里,李络歆的心一刻也松不下来,一切都那么的顺利,只要出了玄武门……一切就都结束了。
    那天凝妃假死睡在床上,她去看的那一眼,真的要成为最后一面了,以后再不会见到了,好不容易在皇宫里找到自己投缘的人啊……就这么分别了。
    不过她能出宫,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两人放弃名利放弃所有远走天涯……对于自小被困在皇宫里的凝妃来说,该是最幸福的了吧?
    队伍在玄武门前停下接受检查,李络歆走上前去,对着冥御轻声道:“相爷有礼了,本位……想最后送凝妃娘娘一程。”
    冥御点了点头,让出了道来,而检查的官兵们因为李络歆的上前,而不得不放弃了对棺材的检查。
    药效已经快过了,凝妃也快要恢复知觉了,若是此时来检查的话,指不定会发现什么不妥,他们任何人都冒不起这个险,于是李络歆最后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逃过检查。
    走到了棺材边,李络歆才伸手触碰上那光滑的乌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道:“永别了,要幸福啊。”
    说完,李络歆脚步有些蹒跚,幸好胭脂和伊竹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她,忙问道:“娘娘,别难过……身体要紧啊!”
    李络歆点了点头,那悲凉的模样,咬了下唇赤红着眼睛却就是不让眼泪掉下来,那倔强又悲伤的模样,几乎让所有人心下都觉得悲凉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此永别了。”李络歆挥了挥手,冥御带领着队伍一点点朝前走去,官兵们看着李络歆娇弱的模样,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了……
    大家的心都吊了起来,哪还顾得上没有检查的棺材,都怕李络歆突然倒下,那么他们是不是要第一时间去找御医……
    就在队伍要离去的时候,莫言的一声叫声打破了宁静,“皇上驾到。”
    这下李络歆的脚步是真的踉跄了一下,诧异的抬头就看到帝桀大步而来,身后跟着莫言和一些宫女奴才,再仔细看去……却是如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李络歆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看着队伍不得不停下脚步对帝桀跪拜,这时才想起自己也没有行礼,忙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帝桀的眼扫过大家,看向了李络歆,“即是来送最后一程,当然要好好见她最后一面了。”
    话音刚落,莫言已经一掌推开了棺盖,冥御毫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倒是宗淰差点叫出了声来,李络歆和帝桀对望着,他冰冷的眼睛几乎要将她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