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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沈阳桃仙机场,没想到遇上一群元旦假期出行或回乡的莉迷。
她头脸裹在黑色水桶帽和咖色格纹羊绒围巾里,穿一件MaxMara的黑色羊毛大衣,腰带垂在两侧,几乎没于人群中,可还是被认了出来。只能怪她连背影都那么出众。
一时间老少妇孺都举起手机围过来,问莉莉怎么来咱沈阳了,来玩吗?拍戏吗?
丁嘉莉身边没有助理,独自面对大众的热情,找不到合适的应对方式。
人潮拥挤,丁嘉莉被群力推搡了一把,手机摔落在地上,屏幕碎了。
弯腰去捡,旁边粉丝帮她捡了起来,她笑说谢谢。接着又握住手机,颔首说:“抱歉各位……我赶时间。”
手机铃声响起,可是按屏幕已经没反应了。丁嘉莉感到焦急:“谢谢大家关心,麻烦让一让……”
走出甬道,空间开阔了,丁嘉莉得以快步走出包围。搭乘下行的扶梯,身后依然跟了一部分人,呼吸急促,恐慌感蔓延。
下一步扶梯即将落平,她反应迟缓,眼看就要顺着扶梯下落的运转被抛出去。
忽地,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吃痛的同时,她撞入了男人的胸膛。
抬眸看见棒球帽和口罩之间露出一双眼睛,她愣怔。紧接着就被男人牵起了手,朝转角继续下行的扶梯狂奔。
穿过人群,穿过无数双打量的目光,衣带飘扬。他们双手紧握,心以相似的频率跳动。
穷追不舍的人们被隔绝在车门外。
疾驰中,后座上的人窝捂住心口,翘起膝盖,笑得前仰后合。
“这下好了……经纪人要骂死我……”她差点喘不过气,还笑。
李寺遇摇头轻笑,“你最好关机。”
“哦。”丁嘉莉把手机从大衣兜里摸出来,丢在座椅中间,“摔碎了。”
说罢又笑,好似无法控制笑神经。
李寺遇耸肩,“不能怪我们制造话题。”
“怪谁?”丁嘉莉斜睨过去,方才的龃龉仿佛不存在。
只是热络气氛很快被打散,何美云今天第五次来电,李寺遇免提接听。
“人接到了吧?”何美云问。
“嗯,已经上高速了。”
“哦……好。”何美云说开始做饭了,报菜名,又问,“太家常了?”
李寺遇哂笑,“妈,你的手艺顶好,别担心了。”
“哎,你让我跟妹妹说句话吧?”
母亲性子急,等不及要和准儿媳妇说话了。
李寺遇还没说什么,丁嘉莉就凑了上来,喊了一声“伯母好”,甜如蜜,让那端的北方女人一愣一愣的。
“哎——你好。”何美云开怀应道,接下来却又不知说什么了。
丁嘉莉说:“辛苦伯母了——”
“嗐!辛苦什么呀!”
丁嘉莉笑声也甜蜜,“伯母做什么我都喜欢,一会儿保准吃两碗饭。”
“哎唷,那敢情好!你看还有什么想吃的,点心呀,我出去买?”
李寺遇插话说:“妈,行了啊,就三个人准备那么多也吃不了。我们一会儿就到了,就这样。”
“好吧好吧……我还不是太高兴了!”
李寺遇挂断电话,转头对上丁嘉莉笑盈盈的眼眸。后者意识到什么,怔然地敛下笑容。
“别让我妈太高兴了。”李寺遇说。
丁嘉莉蹙眉,“你什么意思呀?”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李寺遇!”丁嘉莉没忍住拍了下李寺遇的臂膀,后者措手不及,按响了喇叭。
“我人都跟你回家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她仍旧不懂得他这些曲折的冷言冷语是出于什么心理。
像是行走于黑暗中的人,只有脚下窄而浮空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踏空落下去,或弹出一个机关将人吞没。凭着精准无误的判断,他的通过一扇又一扇指向“正确”的门,然后在一座足以惑人心智的花园遇见了另一个人。
两个人比一个更艰难,有时候他们选择的方向并不一致。
走散,兜兜转转重逢,他们未来的轨迹渐渐明晰。他们愈是接近他所期望的那扇门,他愈是狂喜,可也感到深深地不安。
他已然放弃自身的平等权利,但决不允许母亲同他一样。
可以批判这是他的劣根性,犹如阴沟里钻出来的蛆虫一般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脱胶的鞋子、白的发皱的校服,尚且瘦弱时每孤寂的夜晚所忍受的坚硬的木板床,弥漫灰尘的商店夹层住房。
或是蜷缩在破了皮露出海绵内芯和弹簧的沙发上,捂住耳朵不去听房间里母亲和男人发出的呻吟。
为什么一个少女妈妈忽然间能盘下一间商店?
青少年时期,荷尔蒙同体毛一齐肆意疯长,他从杂志里撕下一页页的美女,猛然间懂得了是为何。
比起那些叔叔,替人顶罪坐监的父亲才是陌生人。
这就是那扇门背后的光景,她不应属于其中。
*
车下道驶入铁西区,旧时白烟弥漫的工业重地,分别路过水果店和花店,李寺遇下车替丁嘉莉买给母亲的礼物。
进入在工厂废墟之上建起的高楼小区,倒车入库,李寺遇下车到后备箱取行李。
丁嘉莉非要现在打开一个行李箱。
李寺遇不悦道:“一会儿上去了再整理不好么——还是说你晚上不想住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