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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的烈阳下, 他们各个闷在军训迷彩服里。就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从小卖部?走出?来,咕噜噜咕噜噜近乎一口气喝完一瓶冰的矿泉水。
喉结上沾了水珠, 像透过水滤起来的苹果核。仰头的姿势呈现出?漂亮的下颌线, 眉眼深邃而浓郁。
这?是导演系还是表演系的?
问宿舍门牌号的、要联系方式的络绎不绝,李寺遇略略意识到就算在这?帮俊男靓女中自己也是长得不错的。
艺术院校的学生总有穿衣光谱, 譬如服装学院是一身山本耀司式黑色, 造型学院像流浪艺术家,动画学院是五颜六色亚文化,到导演或摄影系就和民工没差, 可能唯一的区别在于头发长度。
褪下军训迷彩服的李寺遇很快变成了民工一员, 然后发现所?谓的顶尖学府里白痴也是成堆的,甚至更多。
不白痴的那?一小撮人,看起来像后现代“垮掉的一代”。他们喜欢玩儿, 喜欢虚无,除此之外喝醉才谈论布列松等老大师,很容易就吵起来。
从南方富家公子到中部?来的小镇女孩,他们孩子气地嗤笑?一切, 与凡人划清界限,同?时却又自称凡人。他们可能有点儿天赋或见地, 但与学院主流格格不入。
他们起初以?为李寺遇是好?好?学生,那?种对未来方向一无所?知,在机构指导下背诵联考题目的白痴。
后来听说李寺遇没报过机构,没请过教授,也没门路, 校考时才来的北京。他们对单打独斗的人有点儿兴趣,接着便在视听语言课上发现李寺遇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怪咖,他看了很多片子,很多书,但没有落入定式。
他们和李寺遇成了朋友,等李寺遇回神,已经躲不开了。他成了帮他们签到、打掩护,外出?AA算账收钱的头号人物?。
反过来,李寺遇时常收到烟、酒、衣服,参加各种光怪陆离的青年艺术家派对。朋友父母来京,他被拉去吃饭,收到拒绝不了的红包。
没多久何美云也来北京了。她穿了新买的套装,提仿款竹节包,头发烫了时下流行的果鬈,红唇配珍珠耳环,往宿舍楼下一站,风情万种。
美丽、年轻的母亲引起了小小的轰动,面?对孩子们热络的问好?和褒奖,何美云心下羞赧而喜悦。看来寺遇在这?里过得很好?。
本来是给儿子过二十岁生辰来的,看这?样子,何美云觉得让孩子们去玩,自己不要打扰才好?。孩子们说怎么也得吃饭呀,何美云便一道去了,但早早离场,回到旅馆待着。
很晚了,李寺遇带着浅淡的酒气来找何美云。儿子局促地坐在年轻的母亲对面?,说谢谢妈,他已经长大了,以?后让妈过好?日子。
何美云说什?么好?日子呀,你把自个儿过好?,妈就开心了。
虽说之前?也在帮老师和前?辈做事,但这?之后李寺遇开始正儿八经找活儿做了。给准备艺考的学生补习;接外包拍广告片;一层一层关系找过去,到小有名气的导演片场做杂工、搬运器材。
时光荏苒,李寺遇毕业了,毕业短片不尽如人意,他留在北京打工,寻找出?路。
何美云在电话?里问你那?几?个哥们儿都?有对象,你怎么不谈对象呢,妈支持啊。
李寺遇笑?笑?不响。他怎会没谈过,那?两段恋爱说起来也浓情蜜意,最终不是你受不了我就是我受不了你,鸡飞狗跳。搞艺术的人多少有点问题,不太像搞艺术的便追求现实,说他让人看不到未来。
无所?谓,爱情不就那?样。
#拍电影
导演和导演不是同?一个title,就像演员和演员也不一样。李寺遇沦为了一个四处接活儿拍广告片的导演,见缝插针拍自己的处女作短片,看见八卦新闻才知道自己被分手了,短片女主演不得不换人。
其实李寺遇觉得继续合作也无可厚非,但对方反而眼泪汪汪地指责他根本就不爱她。
也许吧,他能给的实在不多,连时间也吝啬。
事不过三,李寺遇不谈情只睡觉。可对于一个需要精神纯度的人来说,不谈情很难睡觉,于是日子只余下向甲方讨厌钱款的话?术,与浑浑噩噩中几?乎要不看到的目标。二十六岁,李寺遇的短片入选某欧洲电影节。哇,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恭喜他,他们觉得他有希望了。而老乡的三姑六婆没听过,对何美云的话?将信将疑,仍觉得他一事无成。
因此当李寺遇为了拍长片向亲朋好?友借钱筹款的时候,他们纷纷捂紧了自己的钱包。何美云四处奔走,就差给人下跪了,陆陆续续借到八十多万。
李寺遇花了两年时间拍这?部?电影,期间遇到了合拍的搭档唐宪倬。电影是一种艺术媒介,就像画作和文学,也有真正的艺术与庸俗之分。德国人把后者称之为刻奇,谄媚的文化。
李寺遇是第一部 ?长片是影像诗,入围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世界首映,引发热烈反响。人们对一个中国北方青年看待事物?的独特?视角与美学所?吸引,更甚有人称他为天才。
在戛纳颁奖典礼之前?,大公司抛来橄榄枝,愿意帮助李寺遇的电影上映,并?筹备下一部?。李寺遇不可能不答应。
昙花一现,中国人害怕这?个词。李寺遇害怕让何美云盼星星盼月亮得来的一点期望落空。
资本懂得什?么是诱导,什?么时候适合全完掌控。一开始他们给李寺遇甜头,说想怎么拍就怎么拍,等合同?签完,电影开机,便渐渐露出?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