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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有些犹豫:“可……知书姑娘,不带小姐看看大夫吗?”
知书看看日头,不能再耽搁了。老爷夫人安排今日小姐得回到主宅,那便不能拖到明日。
“这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回吴郡,夫人自然会为小姐请最好的大夫来。”
她这么说,方才出声的婆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将梁乐驮起,带上了马车。
一切如来时一般安静,除了那块刚好滚落在台阶下,碎了一小块的玉环。
·
医馆内。
床榻上躺着一位女子,面色极差,苍白如纸,一方素帕遮住了她的面容,等到她咳完,那洁净的手帕中,竟染上了几片殷红血迹。
许大夫坐在床沿,正在为她号脉。
“脉象无力、滞涩,脉形散乱无根,心气失和,脉气不顺。”他收回手,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子,“如此虚阳外越之症,怕是……老夫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一点停顿出现在话语之中,虽并未点名,然在场的人都明了。
他的跟前跪着一个少年人,正是没能去送行的李轲:“许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亲吧!”
今日天未亮时,他仍在睡梦之中,却听到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把他惊醒过来。
素娘那会便神色不佳,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只能虚弱地握着李轲的手。
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未等出声,又是几句咳嗽。
李轲见他娘亲如此情况,心急如焚,背上娘亲就往许大夫的医馆跑。
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得到的却是这消息。
他情绪激烈,眼眶泛红:“大夫,您救救我娘吧!要什么药我都能想办法!”
男儿膝下,少年落泪。
许大夫便是年过半百,也不免为之动容。但这脉象……人之将死,除非是华佗再世,他实在是无力回天了啊。
素娘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清二楚,她早已有了感觉。
早在中秋那时,她便来寻许大夫看过,那会便知晓自己时日无多了。如今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老天爷给她留下的日子,趁这机会,还能多看看轲儿,她已心满意足。
只是……见不到轲儿将来参加科举,金榜题名之时,多少有些可惜。
她没什么力气,只挥了挥手,让孩子过来。
许大夫知晓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对话,默默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一方空间。
李轲呼吸沉重,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此时的他不再如同之前那版沉稳冷静,终是有了几分孩子气。他握住自己娘亲的手,贴在脸边:“娘!”
素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孩子……咳咳……没事的,将来都会好的。”
她见李轲似是还有话要说,拦住了他:“轲儿,娘在你习字的木桌下放了几锭银子,咳咳……是为娘的多年攒下的,你便拿着它们去赶考。
“娘亲相信……你会光宗耀祖的。”
她眉眼间满是慈祥,李轲却听得落泪。
他并未哭出声响,紧紧压抑住自己,喉咙颤动,但悲痛蔓延在整间屋子之中,始终无法淡去。
素娘轻轻将他抱在怀里,像是他小时候一般,抚摸着他的后背,口中轻柔缓慢地唱着曲子,哄着他入睡。
她近日时常咳嗽,嗓音已有些沙哑,但自幼在江南水乡中养出来的语调依旧婉转动人。
“吾本是,采荷女。
“春去秋来长日在。
……
“他年荷开叶盛时,
“吾儿金榜题名日。
……
“去日苦多离恨少,
“唯愿平安喜乐多。”
唯愿平安喜乐多。
一曲唱罢,没有粗粝的咳嗽声响。
只留下闷沉的悲痛,与绝望的恸哭。
第13章 漫长的分别 约定无法遵守了。
初夏时节,江南的暑气还未发,但不少人家已然换上了轻薄的纱衣。
四面环水的小亭中,两个少年人对坐着纳凉。
他们容貌相似,姝色惊艳,只是一位面庞更显柔和一些,另者棱角更显锋利。
“姐,你就帮帮我吧!”少年看起来十四岁左右的模样,此时眼里满是期盼,拉着面前另一个人的衣袖撒娇。
“不去。”梁乐不紧不慢地对着池里扔鱼食,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一群红黑色的鲤鱼到她面前,争抢着落尽水中的食物。
梁桓已经求了他姐姐三日了,但对方始终不肯松口。
他将自己派人寻了好一阵子才买到手的昆仑玉佩拿出来,栩栩如生地雕成了玉兔形状,十分可爱:“姐姐,好姐姐,你弟弟我是真的读不懂那些什么书什么经的啊!让我去那白阳书院念书,我真的会死的!”
数日前,梁桓爹娘告诉他,给他向白阳书院递了封进学书,半年后便要准备去进学了。
白阳书院在他们江南府算得上是第一大书院,却并不在府都吴郡,而是在并不算远的临安。传闻本朝延绵至今,白阳书院已经出过数十位状元郎了,可谓才气浓郁,天下不知多少读书人日夜向往。
但要进这书院却不容易,其一是通过江南府的童试,也就是当上秀才;另一种方法则是捐钱。古往今来,银钱办不到的事还是少数,何况只是个小小学院。
白阳书院再有名气,也不是靠国库养着的国子监,不能靠那一股子才气活着,文人再是傲慢,也不得不为黄白之物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