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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发卷 3

      昨天晚上忠恕怪雾太浓重,今天却觉得雾太稀薄,纵马跑了一个多时辰,看到前面黑黝黝的有一片起伏,像是低矮的山地,他跳下马来,将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倾听,这是速阔教他的,用这种办法,有经验的人能听到二十里外的马蹄声,他凝神听了一会,判断周围十多里之内,没有马在跑动,于是稍为放心,正准备起身,只听“咕咚”一声,回头一看,只见福拉图像头死羊一般从马上摔了下来,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忠恕急忙扳起她身子,不由得一惊,昏暗中竟然看不清福拉图的脸,她如雪般白皙的脸纵使在没有星光的暗夜都能显示出轮廓,此刻黑黝黝一片,全被泥土糊着,连口鼻都被堵住,怪不得听不到她的骂声,忠恕急忙解开她的穴道,抹去脸上的泥土,在她后背上推拿过气,福拉图急喘几下,张嘴吐出一道泥水,先是剧烈咳嗽,接着伏在地上呕吐。忠恕将她头朝下担在马鞍上,马奔腾着狂颠一路,她的神智早就迷糊,肚子里像翻江倒海一般,把吃下去的全部吐空,还在不断干咳。
    此刻浓雾腾起,看不清四周的情势,除了风声,也听不到任何的响动,给福拉图注入真气也止不住她的干呕,忠恕知道这是眩晕所致,非得一段时间才能平复,最好能给她喝点水,想到刚才看到的黑色起伏,那边可能有片连绵的山丘,在草原上,除非有河流,要找水,非得去高低起伏的地方才行。忠恕又在福拉图的背上推了几把,探一下她的脉络,觉得没有大碍,于是抱起她上了马,向着山丘的方向跑去。
    都得近前,忠恕心中一喜,他听到了轻微的流水声,虽然看不清这个山丘到底有多高多长,既然有流水,想来不是孤立的小起伏,或许还能找到食物和生火的东西。他抱着福拉图下了马,寻着水声走去,果然有一条两尺宽的细水在缓缓地流动着,他在水边放下福拉图,让她脸朝下贴近水,一手揽着她的头,一手掬着水清洗她脸上的泥土,她是个极为重视自己容貌的人,如果醒来后发现自己天仙一般的脸污得没个人样,只怕当场就要发疯。忠恕掬着水,细细地将她眼耳口鼻处的泥土搓净,福拉图抽动一下,干呕了两声,接着又大口喘气。忠恕抱起她往里走,找了个稍为避风的凹处,把她放在一个平整的地方躺着,只要眩晕劲过去,她就不再干呕,那时才能吃点东西,现在就是喝口水也会吐出来。
    忠恕这两年积攒了不少野外独自过活的经验,他四处听听看看,这种山岗在草原上也不算少,顶上多是风化的石块,脚下会长些杂草,甚至会有树木,稍大的山上还会有树林,树林大了,就会有狼、狐、獾等动物,这里能形成流水,想来山岗不会太小,往里走就能找到生火的东西和吃的。忠恕把马牵到谷地中,让它自己吃草,四下看了看,没发现周围有爬虫之类的东西,这才快速向里奔去,他必须早去早回,不然福拉图清醒过来,发觉周围如地狱一般黑暗,还不知会吓成什么样。
    忠恕走不多远就看到了一颗低矮的小橡树,他用刀削了几段三寸长的硬枝扣在手中,然后逆着水流向里走,根据经验,小树都长在背风有水的地方,果然走不多远就看到一丛矮橡树,接着是一片很低的桦林,生火的材料有了着落,剩下的就是找食物,刚才听到水边有吱吱的叫声,像是有草鼠在饮水,这些动物太小,吃上七八只也填不饱肚子,他继续向里,突然发现前边暗夜中有两只荧光,像是动物眼睛的反光,他抬手扔了一根木钉过去,只听地上一阵骚动,那两只荧光熄灭了,忠恕近前一看,心中大喜:竟然是一只蜜獾,这种东西体形比狐稍小,肥肥的浑身是油,忠恕不敢再往里走,提起蜜獾来到桦林边,挥刀斩了一大堆树干,把獾系在腰间,抱着树干回到山凹处。
    福拉图呼吸均匀一些,忠恕把獾解下,找了些干草开始生火,这两年在突厥游荡,他牢记着二伯史胡子的叮嘱,无论何时身边都带着火石和盐,他将干草引燃,然后把干草放在桦树皮下,不一会火苗就冒了出来。在北方,桦树是极佳的柴火,它的皮是最好的引火材料,一点就着,树干没什么水分,里面又含油脂,很是耐烧。在草原上过夜,无论露天休息还是住帐,最重要的事就是生火,篝火不仅能烧水取暖,还能驱除狼熊等野兽。忠恕点燃篝火,顿时有从地狱来到天堂的感觉,在这种大雾之夜,火光仅能散布三四丈远,百步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所以也不用怕被敌人发现,何况今晚草原上很静,声音能传播一二十里,如果有骑兵靠近,他早早就听到了。
    忠恕把几枝稍长的树条泡在水里,然后走到水流的下游,将獾去了皮,摘除内脏,这只蜜獾看着不小,但除了毛和油脂,没多少肉,忠恕本想把油脂扔了,突想起福拉图喜爱吃烤油,就又提了过去,从水里捞起树枝,把肉切成细条穿在树枝上,架在火上烤起来,他不停转动树枝以防烤焦,不一会就闻到了肉香,还有桦油的香味,他撒上了盐,又把獾油烤着滴在肉上,肉的香味更是浓厚。
    忠恕背对着福拉图,虽然没听到她的响动,但仅凭分辨呼吸声,就知道她在肉香飘出不久就彻底醒了,但她依旧不言不动,躺在那里装晕。草原上人和动物的防范之心都很重,速阔不止一次给忠恕讲过猎人被装死野兽袭击的事件,他们打到野兽之后,无论这些野兽是否死透了,都要将它们的肚子剖开,把内脏取出来喂狗或者分掉,就是为了防止野兽假死伤人,草原上的野兽如此,人也一样,宝珠在幽州台就给忠恕上过一课。忠恕一边烤着肉,一边听着福拉图的动静,他也不知道此刻应该如何与她交谈。
    肉烤好了五六串,福拉图还不吭声,忠恕只好回身问道:“特勤殿下,您好点了吗?”火光映照下,福拉图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空,她晕眩之时忠恕抱她打她都无所谓,此刻她清醒过来,忠恕立刻觉得她的威风又回来了,不敢靠近。福拉图叹一口气,头往上挣了挣,又落了回去,轻声道:“有点晕。”忠恕心道这么久了还晕,看来她的身体并不像外表显现的那么健壮,于是放下烤肉,蹲到她身边,道:“我扶你起来。”福拉图抬起右臂,忠恕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想把她撑起来。福拉图缓缓坐直身子,忠恕刚要松手,福拉图猛地一转头,张嘴咬向他的脸,忠恕头一闪,福拉图大嘴扑了个空,双手反转抱住了他的手臂,忠恕刚想弹开她,劲未发出就忙收了回去,他此刻内力强大无比,轻弹之下也能摔翻一头牛。福拉图抓住他的手,低头猛咬下去,忠恕只觉得手背一痛,也没抽手,福拉图脸孔狰狞,眼睛闪着凶光,死死地盯着忠恕,鼻子里发出野狼咬肉时的“嗯嗯嗯”声,忠恕等她牙都咬累了,苦笑一声:“解气了吗?”福拉图松开嘴,呼呼喘着气,嘴边挂着血,恨恨地道:“解气?吃了你也不解气!”忠恕道:“那样都是不得已,殿下!”福拉图伸舌头舔了舔嘴角,把鲜血抿到嘴里,咬着牙道:“我吃你也是不得已!”
    忠恕知道自己今天可是大大地冒犯了她,疾言厉色地对她发号令,把她架在马上狂颠,又打了她的屁股,只怕她有生以来所受到的侮辱加起来也不及今天一成,以她暴烈的性子,咬人吮血都是轻的,什么杀光你所有亲人,把你剁碎了埋在马粪下面等等狠话,他已经耳熟能详了。忠恕轻轻道:“你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肚子里空空的,还会头晕,先喝点水,一会吃点烤肉吧。”福拉图又舔嘴角:“不喝水,我要喝你的血。”忠恕伸手过去:“如果殿下非要喝血才能消气,请便!”他的手背上被福拉图咬了个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福拉图哼一声:“手上都是油腥味,恶心死了。”忠恕也闻到刚才洗剥蜜獾时留下的浓重腥味,忙道:“我到下游去洗洗。”福拉图道:“把肉奉上再去,难道还要我等着饿死!”
    忠恕忙把一串烤好的肉递了过去,这肉烤得焦黄酥嫩,闻着都香,福拉图接过,张嘴咬下一块大嚼起来,她吃东西,从来都是大张着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双手捧着羊腿大嚼,一点也没淑女模样。宝珠同样在突厥长大,她进食就像仙人品茶那样优雅灵动,看着就有味道。福拉图转眼间吃下一串,伸手就要第二串,忠恕刚想劝她慢点吃,只见她喉头一耸,猛地张嘴,把刚吃下的东西又吐了出来,然后不住地咳嗽,脸孔涨得通红。
    忠恕知道她肚子虚弱,已经接受不了如此急切的吃法,顾不得避嫌,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按揉,过了好半天,福拉图的脸色才回复正常,她咽了一口唾沫,手指点着忠恕的鼻子:“谋杀!谋杀!”忠恕知道她还站不稳,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抄起双腿,把她轻轻抱到水边,让她靠着自己坐着,双手抓了把泥相互揉搓,去掉了油腥味,洗净之后用右手掬起一捧水来,凑到她的嘴边,福拉图脸一扭,想避开,忠恕道:“殿下,需要先喝点水,生津之后才能慢慢吃东西。”福拉图无奈,只得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忠恕又在她背上推拿一会,慢慢地输入内力,福拉图感觉身上暖和一些,肚子里也不再难受,狠狠地瞪着忠恕:“道士,你居心叵测,故意折磨我,有这种妖术不早施展,害我受那么多罪。”
    忠恕道:“我早说了要先喝点水。”抱着她回到火边,让她靠山壁半躺着,又烤了一串獾肉,怕她还要狼吞虎咽,这次不敢再让她拿着吃,自己举着送到她嘴边,福拉图怒瞪他一眼,忠恕装作没看见,福拉图伸嘴叼下一块,想起刚才的难受劲,不敢耍横,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一串肉吃完,忠恕想让她缓一下,扶着她躺好,自己坐回火边去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