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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百口也难辩

      博陵崔氏在五姓七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别人想攀关系都来不及,哪有上赶着认亲戚的道理?
    在崔耕的认知里,自己一言既出,崔湜至少也会恼怒地拂袖而去。
    可谁知对方居然不急不恼,反而一脸神秘莫测地冲自己竖起拇指,赞道:“我明白了!大哥,好样的,你有种!有祖训对不对?你不认也不打紧,小弟能理解。”
    崔耕彻底懵圈了,道:“祖训?什么祖训?”
    崔湜咂嘴一声,道:“想必是令祖上,也就是当年崔挺老爷子的儿子,还没出生就被赶出了崔家,难消心头那口恶气。故给你们这一支后人留下了祖训,不准后世子孙认祖归宗,重返博陵崔氏,对不?”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崔耕发现被崔湜的脑洞一开,这事儿越扯越大,再不说实话恐怕难以圆回来了。
    当即,他赶紧解释道:“停停停!本官跟你说实话吧,这块美玉并非我的祖传之物,是有人送与我的。”
    “谁送给您的?姓甚名谁?家住哪儿?从哪得到的这块美玉?花了多少银子?”
    “呃……”崔耕不能暴露崔秀芳,更没听崔秀芳祖籍在哪儿,一时哑口了。
    “瞧,说不上来了吧?”
    崔湜得意地拍了拍崔耕的肩膀,挤弄了下眼睛,道:“大哥无须解释,小弟都懂,心照不宣。你嘴上虽不肯相认,但你骨子里流的就是咱们博陵崔氏的血脉,这点永远都改变不了!”
    说罢,他一拽郑愔的袖子,扬长而去。
    崔耕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时无语,喃喃道:“你懂,你懂个屁啊!”
    ……
    不过自打那天过后,崔湜就再也没提过这回事儿。甚至在十来天后,两人还主动向崔耕辞行。
    这俩活宝突然要走,崔耕还真有点舍不得。临别之前,他担心两货花光了盘缠,跟家里没法交代,甚至还送了每人两百贯钱的程仪。
    崔耕亲往码头渡口,相送二人离去。
    开船在即,崔湜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囊,眉开眼笑道:“大哥,出手果然阔绰,不枉你我同族一场!你看来扬州,我们吃你的花你的,临走临走还要捎拿你的银子,仗义啊!你就放心吧,这认祖归宗的事儿,就包在小弟的身上。”
    怎么又提起这茬了?崔耕赶紧叫停:“等等,本官没那个意思,跟你博陵崔氏真没关系啊!”
    崔湜哪管那个,一扭身就快步登船,挥舞着手臂贼笑道:“大哥莫要矜持,也莫要死守祖训,咱们博陵崔氏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一个人才,认不认祖归宗,可由不得你!”
    ……
    ……
    接下来一段日子,崔耕就过得比较平静了。
    来俊臣被贬官,孟神爽死了,吕艳飞投降,江南丽竞门虽可勉强维持,但已是昨日黄花,行事异常低调。
    淳于良研究出来的毡帽不仅在扬州大受欢迎,还远销到了长安洛阳晋阳等名城。
    甚至远在泉州的林知祥和张元昌都听到了扬州毡帽的名声,对崔耕的远见钦佩之余,又和他商量,能否在泉州也开一个毡帽工坊,主打外贸渠道。
    崔耕虽然经商的本事不如这两位老商贾,但他大梦千年见识卓绝,稍微一思想便摇头否决了两人的提议。道理很简单,扬州毡帽虽然有名,但史上却没有各地竟相效仿的记载,这里头肯定是原因的。
    崔耕本来还发愁,该怎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说服这二位,但谁知他只是略微说了一下自己不赞同此提议,张林二老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压根儿就没问理由。
    可见崔耕如今在林知祥和张元昌心目中,已经越来越有分量了。
    ……
    聚丰隆银号的王有成,在淮南道开展聚丰隆的业务,也进展的非常顺利。
    这不单单有崔耕的照拂之功,还有崔湜和郑愔还帮着写了几封信给各地的族人。博陵崔氏和荥阳郑氏的潜势力还是非常惊人的,几乎王有成走到哪都是一路绿灯。
    不过聚丰隆银号在山西道的进度却是较为缓慢,虽然曹月婵没有书信过来,但崔耕猜测她应该是在山西道那边遇到了不小的阻滞。
    不过王有成却扬言让崔耕放心,以曹小娘子的本事,应该能应付得了山西道那摊子事儿。只待今年拿下这三个道的分号业务,聚丰隆就算是实打实地坐稳了大周第一钱庄这个位置。
    ……
    这期间,还从长安那边传来一个好消息,曾与崔耕在淮南道办过案的肃政台侍御史侯思止,就是那个曾想染指王瑞月而被崔耕教训的侯思止,因为“私蓄锦缎”,被现任宰相班子成员中的其中一名宰相李昭德抓住了把柄,责令杖打一百。
    与韦凑阴死孟神爽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位侯大御史,也是被行刑之人一时手滑打死了。
    当初崔耕忽悠侯思止远离王瑞月,还真点担心他有一天明白过味儿来,现在算是彻底解决了后患。
    同时淳于良家失火一案,业已宣布告破,除了一些丽竞门小卒之外,在孟神爽伏诛的情况下,身为丽竞门副总管的吕艳飞难逃法网。
    崔耕为收拢淳于良之心,索性损公肥私了一把,让淳于良在县衙里亲手报了血仇,对外就宣称是“庾毙”。所谓庾毙,指犯人在监狱中因饥饿而死,后也泛指病死。依照惯例,犯人瘐毙官府是不用负责的。
    淳于良如今大仇得报,扬州毡帽又风靡市面,自然很快便在崔耕的帮助下重振了家业。
    他在自己家的宅基地上又重新盖起了宅邸,准备开始新的生活。
    既然开始新的生活,淳于良自然要去接回自己膝下唯一的独子,好生培养,将来继承自己的家业和衣钵。
    不过这个时候,却出幺蛾子了。
    原因便是他送去大云寺避难的儿子,无论淳于良怎么游说,智满和尚怎么劝说,这孩子就是死活不肯还俗。
    甚至惊动了大云寺的方丈亲自劝解,到了最后……反而被这个才六岁的小孩说服了,允许他继续留在寺中。
    非但如此,大云寺方丈还盛赞这小孩有慧根,日后必成大器。
    淳于良尽管心中不以为然,也只能暂时接受现状,只盼着有哪一天孩子能自己回心转意。
    ……
    ……
    时光悠悠,又是三个月过去,崔耕接到了一封信,写信之人正是当初险些成为他老丈人杆子的卢雄。
    一直以来他与卢雄都有书信往来,毕竟卢雄在丧女之后,一直对崔耕都颇为关心,俨然有将他视为义子的趋势。这老爷子基本上一个月左右就来一封信,大部分是嘘寒问暖,没什么实质内容。
    不过这次,书信中却提到了一桩案子。
    他信中提及,长安城有个仓督叫卢景祚,秩九品。
    卢景祚主管的仓库中有个叫张沈的小吏,告发卢景祚盗卖仓库里面的粮食,并且拿出了一份文书为证。
    卢景祚不承认那份文书是自己写的,说我出身五姓七望,做一个仓督已经够让祖宗蒙羞了,怎么可能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
    大理寺主管中央百官与京师徒刑以上案件,刘幽求为大理正,整好是案子的正管。
    五姓七望的官员,纷纷给刘幽求写信,让他务必把这个案子断清白了,不要让好人蒙冤,一时间刘幽求压力山大。
    非但如此,还有人求到了跟刘幽求关系颇好的卢雄身上,让他代为说项。
    卢雄当然不能劝刘幽求徇私枉法,但在他也隐隐觉得这卢景祚是冤枉的,而那个小吏张沈,则很可能是真正的盗卖粮食的人。
    想归想,猜归猜,但一切的表面证供却都指向了卢景祚。
    那文书上的字迹确实是像卢景祚写的,再加上小吏张沈的指证,堪称人证物证俱在,该怎么给卢景祚洗脱清白呢?
    卢雄正在犯难之际,脑中就想到了崔耕这个孩子。这家伙被人们称为“岭南崔青天”,何不让他出出主意?
    于是,才有了这封信的到来。
    看罢卢雄的书信之后,崔耕倒不觉得这是桩无头疑案。在他看来,这种诬陷人的手段看似高明,然而在史上却并不鲜见,随便找个案例一抄就成了。
    他当即就写了回信,告诉卢雄该如何剖解这桩疑案。
    首先,取来小吏张沈以往写的公文,把其他的字都压上,只露出来一个字让他猜,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是就写是,不是就写否。
    接着,再取那份诬陷卢景祚的材料,把其余的文字都遮蔽掉,还是继续让小吏张沈猜,是不是自己写的。
    如果真的不是诬陷,所猜应该八九不离十。如果是诬陷呢,恐怕得对一半错一半。
    这其实是个概率问题,就算张沈一时蒙混过关,猜的次数多了,肯定会露马脚。
    果不其然,书信寄到长安不久,卢雄又有书信回来,夸赞崔耕果然名不虚传,这个案子真的破了,还了卢景祚一个清白。
    夸赞一番表示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之后,卢雄又在信里问及,说现在长安城内在传崔耕是博陵崔氏的另一支同族后人,已是沸沸扬扬,到底有没有这么回事啊?
    崔耕赶紧回信,说纯属子虚乌有,老爷子不要信这些闲言碎语。
    不过这种事情就是越描越黑。
    当初崔湜临走前那套说词儿,就是两头赌,崔二郎你承认自己是博陵崔氏的人,那好,请认祖归宗吧。
    崔二郎你不承认?对,你是因为有祖训,不准你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当初是博陵崔氏,对不住你的祖上嘛,心里有怨气不愿认祖归宗,也实属正常。
    至于崔湜大开脑洞出来的祖训到底有没有?如今崔耕家里就他一根独苗,也没人给作证啊。
    还有更令人浮想翩翩的是,你清源崔氏都是造酒出身,你崔二郎一个酒贩子,短短两三年就官居六品,主政江都一县。而且还斗倒了朝中凶威赫赫,群臣都避让三分的来俊臣。
    说你是寒门子弟,说你没点家世背景,谁信啊?
    眼看着这股风潮越传越远,出口转内销,又从长安传回了扬州,以至于整日沉迷在莺莺燕燕的张潜,都特意将崔耕叫过去询问。
    崔耕最后嘴皮子都磨破了,张老头都是将信将疑,崔耕也只能徒呼奈何。
    好在人们眼见着博陵崔氏和崔耕都没什么新动作,这股风潮就逐渐过去了。
    ……
    ……
    这一日,崔耕正在县衙闲坐,衙役来报,说是聚丰隆淮南道的大掌柜王有成求见。
    崔耕让人将他带进来。
    王有成一入内,便慌里慌张地喊道:“崔县令,大事不妙!咱聚丰隆遇到天大的麻烦了!”
    嚯~
    崔耕猛然站起,最近小半年舒坦日子过惯了,让他早已没了居安思危的警觉性。
    此时一听王有成来报噩耗,心头不禁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月婵在山西道一直进展不顺,莫非是她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