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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师兄是名相

      “张常侍来了!”
    “张中郎请!”
    “哎呦,这不是六郎吗?坐,快来这里坐!”
    ……
    顿时,众官员纷纷起身打招呼,有的礼貌性地致以问候,有的就非常热情,乃至接近于谄媚。
    张昌宗频频颔首回礼,风度翩翩。
    突然,他眼睛扫到了崔耕的身上,冷笑道:“崔监正,今日乃是陛下赐宴,朝廷重臣皆可参与。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官前来,是不是太不知自重了?”
    擦!
    这孙子是没事找事啊,哥可不能惯着他!
    崔耕当时就要反唇相讥。
    可还没等崔耕开口呢,一个身着深绿色官袍的官员就慷慨陈词,道:“张卿此言差矣!旨意上虽然写的是朝廷重臣,但陛下既然给崔监正下了旨,他敢不来吗?那不是欺君之罪吗?真是岂有此理!”
    “呃……”
    张昌宗脸上的愠怒之色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个官员他认识,其人姓宋名璟,虽然官职不高,仅仅是六品的凤阁舍人监察御史,但是最近被武则天单独召见多次,甚是宠信。
    他心中暗想,是了,崔耕是四品官,我讽刺他算不得朝廷高~官,那宋璟才六品官,岂不是更称不上了?所以,人家生我的气,非常合理!
    想到这里,他满脸堆笑道:“哪里,哪里,宋公误会哩。本官的意思是说,崔耕那厮官职低也就罢了,品行也不好啊。他外表忠厚内藏奸诈,表面上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这样的人称为朝廷重臣,我张昌宗第一个不服气!”
    顿了顿,又对宋璟道:“但是您就不一样了,虽然官职是低了些,但人品高洁,雅量高致,堪称天下第一,张某人佩服之至。来,宋大人,您请上座!”
    完美!
    在张昌宗的想法里,自己这一遍贬崔扬宋,既礼贤下士,讨好了刚才不小心得罪的宋璟,又彻底地贬低了崔耕,堪称一举两得。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呢,就听宋璟冷笑道:“品行?在下自认为,自己的品行,离着崔大人差着十万八千里哩!”
    说着话,宋璟走上前来,对着崔耕深施一礼,道:“往昔宋某人官微职浅,无缘见崔大人一面。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崔耕此时的心里面,简直是像三伏天喝了冰糖凉水那么熨帖。
    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如此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边,更关键的是,听听,这是谁?
    宋璟啊!
    大唐三百年,以名相论,公认为“前称房杜,后称姚宋”,这里面的宋,就是指宋璟。
    他历仕武后唐中宗唐睿宗殇帝唐玄宗五朝,一生为振兴大唐励精图治,与姚崇同心协力,辅佐唐玄宗开创了开元盛世。
    人送绰号“有脚阳春”,那意思,就是说宋璟如一缕春风,流淌到哪里哪里就似春风煦物,倍感温暖,不为自己争名谋利;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均体现了他爱民恤物的高尚品德。
    这等人物,一见自己,就大礼参拜,心服口服,那成就感,还真是刚刚的啊!
    崔耕赶紧以手相搀,道:“宋大人快快请起,对宋大人的品行,崔某人也是佩服得很哩,咱们以后可得多亲多近。”
    他们俩这么一唱一和,可把张昌宗的肺都要气炸了,怒道:“姓宋的,咱们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张某人对你也一向尊敬。你果真要和崔耕沆瀣一气,与某为敌吗?”
    “什么为敌?”宋璟满脸无辜之色,装傻卖萌,道:“崔大人身为武荣县折冲都尉府长史时,曾经力擒倭皇。官居江都县令时,为冤鬼伸冤,天降甘霖;身为定州长史时,平定蝗灾,活人无数……”
    好么,也真难为他对崔耕的过往那么了解,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随口道出。
    最后,宋璟满脸委屈地道:“张卿,您仔细想想,我宋璟没什么功绩可言,要是自称比人家崔大人的品行还高,那不是完全不要脸了吗?”
    尼玛,你这是说自己不要脸面,还是暗指本官我不要脸?
    张昌宗勃然大怒,道:“你……你……”
    “下官怎么了?”
    “呃……真是气煞我也!”
    张昌宗心思电转,也没想出人家宋璟的话,表面上有什么漏洞,直气的额头上青筋乱跳,眼睛四处乱瞄。
    宰相苏味道李峤虽然投靠他了,但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亲自下场,和一个六品小官死磕吧?那也太不自重身份了,纷纷扭过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最后,还是天官侍郎郑善果实在受不了张昌宗的压力了,挺身而出,勉强找了个理由,道:“宋御史你口口声声,称不愿意与六郎为敌。那本官就奇怪了,你为何称他为卿,而不称呼他为六郎呢?”
    “哼哼,六郎?”宋璟发出一阵冷笑,道:“以官衔而论,张大人正当为卿,本官如此称呼,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郑善果,又不是他家的奴仆家奴,那里有叫他为郎的呢”
    “我……”
    跟张昌宗一样,郑善果被说了个既满肚子委屈,又无言以对。。
    其实这事儿吧,还真不好说,
    称呼某人为“某某郎”,最初的概念,是妻子称呼丈夫,后来,又推而广之,家里的家奴也都如此称呼男主人。
    再后来呢,又推到更广的地方了,人们称呼熟悉的某人为某某郎,就是个表示尊敬的意思,那暗含的意思是,我像家奴一样尊敬你,你看看我多有礼貌哩?
    所以,现在宋璟这话,你说无理吧,他还真有点道理。你说有道理吧,又确确实实是强词夺理。
    不愧是日后名满天下的贤相,稍微小露一手,就让张昌宗和郑善果明明白白吃了个大亏,却有苦说不出!
    张昌宗自知这场是占不着什么便宜了,放狠话道:“姓宋的,是非只因强出头,你这是没事儿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啊,咱们走着瞧!”
    宋璟毫不畏惧,脖子一梗,傲然道“嘿嘿,如果张卿执意如此,说不得,宋某人也只得硬接着了!”
    “好,咱们走着瞧。”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不欢而散,张昌宗找了个位置坐下,宋璟则直接大啦啦地和崔耕并肩而坐。
    崔耕低声道:“多谢宋大人今日仗义施以援手。呃……能不能问一句,您因何对本官如此关照?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总不会是真的只听了几句本官的过往,就倾心相交吧?”
    “那是自然。”宋璟随手将一个梨子拿起,咬了一口,道:“两个原因。其一,陛下今天特意交代我,看着张昌宗,别故意挑衅你。”
    “那第二呢?”
    宋璟眨了眨眼睛,道:“第二么…嘿嘿,当然是我刚刚拜了一个老恩师呢,他叫张柬之。崔大人,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兄了,哪有师兄不关照师弟的道理?”
    原来如此!
    崔耕心头一震,恍然大悟。
    事实上,这哪是什么师兄师弟啊,分明是同属“保太子李显”一党,来了个党同伐异!
    要不是这层关系,恐怕宋璟就要两边相劝,做个和事佬,而不是坚决站在自己这边了。
    当初狄仁杰拿出一张文契让自己来签,做个投名状,自己就是认了张柬之为老师。
    现在看来,狄仁杰也看中宋璟了,把他拉入了党内。奶奶的,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狄相爷啊,这眼光真够毒的!
    崔耕道:“即便如此,师弟我也要多谢师兄的高义,要知道,那二张心思狭小,睚眦必报。若是报复起来……”
    “关于这点,二郎你不必担心,师兄自有自保之道。”
    崔耕仔细回想后世的记载,赫然发现,宋璟的确是以六品监察御史之身,和二张正面硬肛了多次。
    结果每次都是宋璟略占上风,又在二张的可接受范围内,不至于真的不惜代价和他死磕到底。
    最后,倒是二张毫无脾气,对宋璟敬而远之了。
    崔耕诚心实意地道:“呃……师兄威武,小弟佩服!”
    说话间,又是将近一刻钟过去,忽然远处一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尖利地声音道:“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诸大臣齐跪。
    稍后,环佩声声,黄罗伞盖下,武老太太一身盛装,大驾光临。
    女皇陛下先令众位高~官平身,然后一声令下,太监宫女不断穿梭,将瓜果撤下,换上美酒佳肴。
    女皇陛下道;“今日袭芳院中百花盛开,朕心有所感,招诸臣工同乐!来,咱们一边赏花一边饮酒,不必拘君臣之礼,开怀畅饮!”
    “谢陛下!”
    当然了,说是不必拘君臣之礼,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人们的话题,先是称赞武则天老太太身体硬朗,年岁虽高,但耳不聋眼不花。
    甚至有人称,武则天最近长出了重眉,乃是圣贤相,恐怕成佛做祖,享寿万年都不是问题。
    所谓重眉,就是眉毛分成两层,看起来就像是四个眉毛,可能是武则天得了什么病所致。
    但是,尽管人们都这么卖力的拍马屁了,武则天似乎一直兴致不高。
    于是乎,有那机灵的,心思一转,改为夸赞张昌宗和张易之兄弟了。
    这两位可夸的槽点太多了,一时间谀词如潮,甚至有人指着池子里的莲花,道;“看,六郎的容貌,和这洁白无瑕的莲花何其相似?”
    右肃政台肃政大夫杨再思瞧出了便宜,高声道;“不,梁大人,你说错了,不是六郎的脸像莲花,而是……”
    “什么?”
    杨再思往四下里看了一眼,才嘴角微翘,道;“莲花像六郎,哈哈!”
    这个马屁拍得好!
    顿时,下方一阵响应。
    “妙!妙啊!不是莲花似六郎,而是六郎似莲花!”
    “杨大夫真大才也!”
    “得此佳句,当浮一大白!”
    ……
    随着群臣们夸奖张昌宗,武则天的脸上逐渐露出了笑模样,道;“说起这个六郎啊,真是神仙中人,朕一见就心生欢喜。”
    武三思上前凑趣道:“陛下这个神仙中人说得好,侄儿以为六郎之美,已非凡世所能有,他一定是王子乔转世。”
    所谓王子乔,就是周灵王太子姬晋。传说此人登仙而去,擅吹笙作凤鸣,后随浮丘公登仙而去,成仙后还乘白鹤现于缑山。
    张昌宗听了也非常高兴,道:“启禀陛下,微臣请扮作王子乔而舞,以助陛下之兴。”
    “准!”
    稍后,张昌宗令宫人找来了羽衣和笙器,当场翩翩起舞起来,果然风姿绰约,不类凡俗。
    舞到兴起,有宫人将一个木制的白鹤扔入场中,张昌宗骑在鹤上,越发像是传说中的王子乔了。
    一曲舞罢,人们又是一阵交口称赞。,
    忽然,有人高声道:“启禀陛下,微臣观六郎之舞,心有所感。还请陛下准许微臣赋诗一首,以记今日之盛事!”
    “难得崔爱卿有心了,准!”
    那人朗声道:“闻有冲天客,披云下帝畿。三年上宾去,千载忽来归。昔偶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柱史姓名非。祗召趋龙阙,承恩拜虎闱。丹成金鼎献,酒至玉杯挥。天仗分旄节,朝容间羽衣。旧坛何处所,新庙坐光辉。汉主存仙要,淮南爱道机。朝朝缑氏鹤,长向洛城飞。”
    “好诗啊,好诗!”
    “此诗一出,万千颂六郎之佳句,不敢复出矣!”
    “崔大人真大才也,当世名家,有你一席之地!”
    “六郎长得好,崔大人的诗写得好,真是相得益彰啊!”
    ……
    一个是这首诗的确好,众人夸赞起来,毫无心理障碍;第二个,则是讨武老太太和张昌宗开心了。
    武则天也非常高兴,道:“崔爱卿的诗作甚佳,赏黄金千两,着授凤阁舍人!”
    “谢陛下。”
    按说,把这个马屁精封赏完就得了呗,可是人家武老太太完全没停手的意思。
    她复看向崔耕道:“崔爱卿,你可认识此人?他也姓崔,也是博陵崔氏之人呢。”
    崔耕摇头道:“博陵崔氏人口众多,微臣还真有些孤陋寡闻,竟不知族内何时出了此等贤才。”
    “你不知道,朕就告诉你。此人叫崔融,因六郎的举荐得官。哼,以前有人说六郎举荐的都是市井无赖之徒,朕以为单这个崔融,六郎就不算有负朕的信任了。”
    崔耕不知武则天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含混应道:“陛下圣明!”
    “这么说,二郎你也认为崔融的诗才不错了?”武老太太这才图穷匕见道:“二郎你人称崔飞将,诗才闻名天下。不如也写一首诗,记一下今日之盛事?”
    敢情是在这等着我呢!
    崔耕心里一翻个儿,暗暗寻思,这回可不大好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