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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然后呢,这就没了??
    “其实……”张幼双抓了抓脑袋,笑着说,“孙先生之前同我说过,先生你不满如今书院现状,欲要进行改革?”
    俞峻这才多看了她一眼,他眼睫低垂着,等菜的间隙几乎未曾多看她。
    身形挺拔,姿容清肃。
    张幼双好奇地问:“先生能多说说看吗?”
    俞峻眉梢轻轻拢起,旋即又松开了。面容平静,眸光深邃。
    “某一家之言,先生听过就是了,勿要往心里去。”
    把玩着手上的茶盏,俞峻转过视线,静静地看着窗外的街景。“某认为,‘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如今,仕学两歧几乎已成了我朝一大隐忧。
    “我曾有个在户部做事的好友,所谓户部,掌天下钱粮,不过是听着风光罢了。”
    张幼双险些就脱口而出:“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某拙见,户部当统筹全局。只不过如今的户部,仅作监察之用,在账目上监察各地方的财政出纳。”
    这并非贪图权力。
    张幼双若有所思,若非她家就是学历史的,她还真听不懂俞峻的意思。
    可如今,几乎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大梁类明,大梁这些弊病几乎都能在明朝身上找到影子!
    就比如军队粮饷的补给,竟然是由大大小小的地方政府来供应大大小小的不同卫所。
    这种财政管理的分散性,简直奇葩,令人瞠目结舌。
    说到这儿,俞峻眉头微微蹙起,白皙的手指曲蜷,在杯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滑过:“我朝人口漏失严重,编造黄册,舞弊多端。税收长期凝固,耕地亟需清丈,长此以往下来,国用不足。”
    “再者,国家经费,莫大于禄饷。每年夏税秋粮合计两千六百万余石,宗禄支出八百五十三万余石。”
    八百五十三万余石要花在宗室身上。
    光听着,张幼双就觉得牙疼了。
    这里面门门道道太多,他也不过是略提了提。
    这其实也无可奈何。
    如果要改革这低能的政府结构,低下的行政效率,这就意味着必须要动摇庞大的文官集团,培养出一批技术人员,建立起一套完全有别于目下的行政、管理、考核制度。
    而清丈土地,改革税收,清点人口,势必又要“侵占”豪强地主宗室的利益。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纯粹是蹦跶上了前人的肩膀,才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俯瞰大梁。
    而俞巨巨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古人,他竟然透过大梁这财政管理的分散性,战胜了自身眼光的局限性,隐隐有了“中央财政”这个概念!
    这就非常恐怖了。
    所以……
    是她隐隐约约中透露出来的一些“专业性”和“前瞻性”,与俞峻不谋而合,他才力排众议,请她在书院教书??
    捧着茶杯,张幼双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所以,先生认为我朝缺乏真正意义上的中央财政?”
    俞峻皱眉:“何谓中央财政?”
    张幼双想了一下:“就是由国家直接支配协调,进行资源配置。”
    然后又简单解释了一下。
    俞峻是何等的聪明人,被张幼双这一稍加点拨,立时如拨云见雾一般,对曾经看不透的东西又有了更明晰的把握,不由微微侧目。
    在这一点上,张幼双几乎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她……究竟是谁?
    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在面对张幼双之时,他过分谨小慎微,下意识地避免深入的触碰与了解。
    但事与愿违。
    他知道她出生自一个寻常的小门小户,按理说,不该有这等见识。
    摩挲着茶杯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点儿,眉头也随之拢紧了少许。
    未做过官,对大梁目下的现状有如此清晰的把握。
    张幼双咬着唇冥思苦想,想了半天,却还是没想到有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毕竟她又不是学经济的!!
    就算想要给出点儿建议,也是有心无力。
    也就在这时,她这才恍惚地意识到,在时代滚滚车轮之下,一个人的力量有多微小。哪怕是俞峻这等巨巨也抵不过时代车轮的倾轧。
    这个时候,张幼双忍不住红了脸。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一番言论实在是大放厥词,到底是有多张狂!
    所以说,思想。
    思想启蒙是最重要的!
    俞峻搁下茶杯,袖面掠过桌角,顿了顿,似乎不太习惯于在别人面前吐露自己的心神:“我朝的观政进士仕学两歧。平日里素未学过兵、刑、钱、谷等事,一朝猝膺民社,无从下手。”
    所谓“观政进士”,也是有明一代所独有的制度。
    士子进士及第后并不立即授官,而是被派遣至六部九卿等衙门实习政事
    张幼双立刻接了一句:“所以说,如果工有制造之学,农有种植之学,商有商务之学……一科有一科之用,一人有一人之能,必定能制物物精,制器器利,治国国富,治兵兵强,取财财足,经商商旺。政无不理,事无不举。”
    俞峻这次是彻底懵了,面色微微动容:“先生所言非虚。”
    目光再次望向窗外,眉如剑,眸如漆,似乎透过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透过那飞扬的灰土,看见了这芸芸众生,看见了大梁的民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