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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觅得合适的礼物,桓煊心满意足,接下去几日便不再耽搁,一路顺着官道往长安赶去,八百里的路程只用数日便走完了。
    回到长安时正逢中元节,桓煊提前进京自然要向宫中禀报,他到城外长乐驿,便派人先去向皇帝传信。但是入宫觐见,免不得要耽搁一日半日,他存了私心,要在进宫前先去山池院看一眼鹿随随。
    他打定了主意要给那村姑一个惊喜,特地没派侍卫先去通传,绕到城西,从延平门进城,直奔常安坊。
    直到桓煊一行到得山池院门口,高迈才得到消息,顿时吓得满身冷汗——这会儿去搬大公主来救命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领着奴仆们迎到门上,行礼道:“拜见殿下,恭贺殿下凯旋。”
    桓煊下了马,攥了攥手中的对鹿玉佩,向人群中扫了一眼,不见鹿随随和她那如影随形的婢女,遂问道:“鹿随随呢?”
    众人都将头埋得低低的,高迈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桓煊见他脸色不对,忽然想起今日中元,各大寺庙中都有盂兰盆会,鹿随随大约是跑出去玩了。
    他有些不高兴,但也明白他突然回京她并不知情,怎么也不能怪她。
    “可是出去玩了?”桓煊道。
    高迈苦着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请殿下责罚,老奴没看顾好鹿娘子,她……她已不在了……”
    桓煊怔了怔:“什么意思?她走了?”
    高迈伏在地上恸哭起来。
    桓煊不理会他,翻身上马,重重一夹马腹,径直向棠梨院疾奔而去。
    到得枫林小径前一望,只见棠梨院的木门虚掩着,隐约可见庭中有白烟冉冉升起。
    他只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小径,推开院门,只见庭中生着个火堆,高嬷嬷和棠梨院的婢女们围在火堆旁,正在化纸钱,见了他惊愕地抬起头来,个个眼皮红肿,脸上挂着两行泪。
    桓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一松,对鹿佩掉下来,磕在青石板上,清越的一声响,价值万金的宝玉裂成了两半。
    桓煊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盯着高嬷嬷哭红的双眼:“鹿随随在哪里?”
    不等高嬷嬷作答,他已快步穿过庭院走上台阶,“砰”一声推开房门:“鹿随随,给我出来!”
    第54章
    门扇“砰”一声撞开, 门轴“吱嘎”作响,像是哀恸的呻吟。
    屋子里帷幔低垂,既然无声, 虽是炎夏, 脚下的金砖却渗出丝丝的凉意。
    午后的阳光穿过直棂窗照在床前,尘埃在光柱里漂浮。
    这里的一切和他记忆中并无二致, 还和一年多年他离开的那个清晨一样。
    “鹿随随。”他对着重重帷幔唤了一声,喑哑的嗓音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人回答。
    他撩开一重又一重帷幔,天青色的,薄樱色的, 海天霞色的,缠枝海棠纹的,海棠团花纹的……像跨过一重重的山水,他的身边是海棠花纹的几案, 海棠花纹的橱柜, 海棠花纹的妆台、铜镜、奁盒、花瓶……他终于走到绘着海棠花树的屏风前,院子里的海棠早谢了, 床前的海棠花永远不会凋谢,无论炎夏还是寒冬, 只要她睁开眼就会看见。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着这一屋子、一院子的海棠花?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穿戴上另一个女人喜欢的衣裳首饰,装扮成另一个女人的模样,当成别人的影子?
    他心底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因为她逆来顺受, 从无怨言,所以他便心安理得地将她当作赝品和替身,甚至觉得那些东西对她来说足够好了。
    桓煊的心脏骤然一缩,他猛地将海棠屏风推倒在地, 紫檀木框崩裂,琉璃破碎,他踏着满地的碎琉璃走到床前。
    他拉开珊瑚色海棠纹织锦帐幔,撩开泥银海棠纹的轻容纱帐。
    海棠纹的象牙席上放着一床海棠蜀绫的被褥,枕边还有个金银平脱海棠花黑檀木盒子。
    连榻边的棋枰、棋笥上都嵌着海棠花形的螺钿。
    “随随,鹿随随……”桓煊转过身,在一屋子的海棠中间搜寻着,他打开所有橱柜和箱笼,将轻红浅粉淡蓝薄紫的海棠纹衣裳都翻出来,仿佛那些地方都可能是鹿随随的藏身之处。
    他找遍了卧房,又去浴堂、厢房寻找,到处都没有他的鹿随随,只有铺天盖地的海棠花和海棠纹,每一朵都像嘲讽的笑眼,密密麻麻地联缀成网,将他紧紧缠在其中,缠得他几乎窒息。
    高迈追了进来,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失魂落魄地寻找,抹着眼泪劝道:“殿下节哀顺变,鹿娘子是去岁八月里走的,已经快一年了……”
    桓煊恍若未闻,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的随随不见了,他要把她找回来。
    庭树的枝桠间蝉鸣声声,他忽然响起此时还是炎热的初秋。
    那一年的炎夏和初秋,他们搬到后园的凉台水榭里,所以她不在栖霞馆也是理所当然。
    她或许早恼了那一院子的海棠花,所以搬去园子里住了,一定是这样。
    桓煊向着后园奔去,胸中忽然生出股巨大的希望,几乎将他的胸腔撑破。
    园中已是初秋的景象,平静的池面上只剩下几茎残荷,偶有池鱼游过,带起一圈涟漪,风亭水榭里空无一人,凉台上覆了曾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