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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王一行回到长安时,已是莺飞草长的时节。
    长安城里春景妍媚,城南曲江一带柳丝拂岸,杏花如云,随处可见穿着轻薄春衫打马游春的都人士女。
    可这明媚祥和的丽春景象与马车中的桓煊没什么关系。
    他回到王府,立即盥洗沐浴,换上朝服,去蓬莱宫中请罪。
    皇帝刚与朝臣议完政事,与太子一起从思政殿出来,一见三子,抄起紫檀拐杖便要往他身上砸。
    好在太子拦住了他:“阿耶息怒,别气坏身子,叫臣工们见了也不像话。”
    转头对桓煊斥道:“三郎,你也太胡闹,你知道你私自出京,阿耶为你担了多少心?”
    桓煊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向皇帝俯首道:“儿子罪该万死,请阿耶责罚。”
    皇帝抿唇不语,脸上怒容丝毫不减。
    太子劝道:“阿耶,先回寝殿再说吧。”
    皇帝瞥了三子一眼,点点头。
    到得温室殿外,皇帝向桓煊道:“你去阶下跪上两个时辰。”
    桓煊没有二话,立即依言跪倒在地。
    太子扶着皇帝回了寝殿,亲手奉了参汤,温言劝解道:“阿耶别与他置气,三郎就这性子,他已知错了。”
    顿了顿道:“儿子看他清减不少,脸色也憔悴,想是一路上舟车劳顿,连跪两个时辰,恐怕受不住。”
    皇帝冷哼一声:“跪两个时辰算什么,朕不打死他已算容情了。”
    太子目光微动,正欲再说些什么,皇帝挥挥手道:“你不必替那逆子求情,就让他跪着。”
    他重重地将龙泉窑青瓷碗往紫檀案上重重一磕,参汤洒了一案。
    “此事你不必理会了,”皇帝向太子道,“你宫里近来也多事,早些回去吧。让他跪足两个时辰再说。”
    太子只得道:“那儿子便先告退了。”
    桓煊一场大病后又连月长途跋涉,气虚体弱,跪了不到一个时辰,额上便沁出了冷汗,他咬牙继续跪着,从午后一直跪到日暮。
    最后一缕残阳抹过琉璃瓦,终于有个中官快步跑下台阶,将他从地上扶起,扶他上了步辇:“齐王殿下,陛下有请。”
    桓煊在冰凉冷硬的金砖地上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几乎失去了知觉。
    降辇走进皇帝的寝殿时,他的双腿仍有些打颤。
    皇帝看着苍白惨悴、形销骨立的儿子,嘴角牵动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不忍。
    “你这回也太不像话了。”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几案。
    桓煊再拜顿首:“请阿耶责罚。”
    皇帝没好气地乜他一眼:“你想再跪两个时辰,把这双腿跪废了?”
    顿了顿,冷笑道:“废了也好,省得你为了个妇人往千里之外跑。”
    桓煊垂着眼帘不发一言,浓密的睫毛投下青蓝的影子。
    皇帝忽然就想起另一张脸,另一个儿子,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千里迢迢地跑过去,人找到了?”
    桓煊抿了抿唇,摇摇头。
    皇帝摩挲了一下几案边缘的弦纹:“你刚打下淮西,朝中那么多眼睛盯着你,就怕找不到你的纰漏,你还闹出这些事来。”
    顿了顿道:“武安公世子的事是你做的?”
    桓煊并未辩驳,脸上也没有丝毫惊异之色,皇帝有心要查,他和赵清晖的这点恩怨瞒不过他。
    皇帝沉下脸,又拍了一下几案:“胡闹!为个妇人就向人家武安公的独子下手,你叫朕怎么向人交代?”
    顿了顿又道:“最近那么多朝臣弹劾你,武安公在背后出了多少力,你可知道?朕便是想包庇你,总要给群臣一个交代,这件事你打算如何收场?”
    他说完,便用鹰隼似的眼睛盯着桓煊。
    桓煊再拜顿首;“臣身为将帅,擅离职守,请陛下降罪。”
    他说着从腰间解下一物,双手呈上,赫然正是神翼军虎符。
    皇帝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接过虎符:“也罢,朕暂且替你收着,先堵上悠悠众口再说。”
    顿了顿,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怎么去了幽州一趟,比打了场仗还憔悴,趁着边关无事,你好生将养,若烽烟再起,朕还要你为江山社稷效力。”
    桓煊道了声“遵命”。
    皇帝道:“起来说话吧。”
    桓煊谢了恩起身,皇帝赐了坐榻:“你一回京便入宫,午膳都没来得及用吧?”
    向中官道:“去传膳。”
    顿了顿又道:“叫厨下先送些参汤来。”
    桓煊陪着皇帝用罢晚膳,出了蓬莱宫,便即回了齐王府。
    翌日,他让高迈将自己的物品从山池院搬回齐王府,把高嬷嬷和一众仆役撤回王府,连同福伯和阍人也撤了回来。
    随随为数不多的遗物被他一件件亲手装进箱子里,放在她住过的小院子里。
    最后,一把大锁落下,整座山池院便成了一座荒宅。
    ……
    桓煊回京第三日,皇帝下了正式敕书,因齐王忧劳成疾,暂且解除神翼军统领一职,由副将暂领兵权。
    不出半日,消息便传遍了长安城。
    太子闻讯后,亲自去齐王府看望胞弟,叮嘱他安心将养。
    第二个来“探病”的是大公主。
    她见到桓煊的模样吓了一跳,去了幽州一趟,他又瘦了不少,说瘦骨嶙峋也不为过,脸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