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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两人终于相见,竟只能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许是她久久不语,美妇人眼睫忽地扑闪,满面羞愧,狼狈而又无措地躲开她的目光,死死地咬住嘴唇,无声痛哭。
    当一个人逃避现实太久,催眠自己太久,懦弱太久,就会迷失自己。清醒过来不止需要极大的勇气,同时最是难堪。
    云娆吸了吸鼻子,惯来娇柔婉转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娘。”
    死死咬着嘴唇的岑母听见这一声娘,终是再也绷不住情绪,痛苦而又悔恨地放声大哭起来。
    岑煊说要派人进宫请太医,却是自己亲自进宫,将钟院判请了过来。
    钟院判没想到会在岑府又遇见云娆,不由得微微一怔,待他目光移到岑母脸上,又是一怔。
    两人容貌神似,那双几乎如出一辙的美人眸都红彤彤的,眼里尚有残余泪意。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却始终安静不语,替岑母搭脉。
    钟院判很快就诊脉结束,一边收拾药箱,一边说道:“岑夫人本就长年郁结于心,受了刺激才会昏迷不醒,如今清醒过来,只需再开几帖安神药,按时服下便无大碍,只是要注意避免再让她受到刺激。”
    岑煊听母亲没有大碍,那张冰冷俊脸终于浮现一丝笑意。
    “多谢钟院判,晚辈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晚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钟院判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说:“那你可要再加把劲。”
    跟在钟院判身边的小药僮听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忙追上去:“院判大人此话何意?”
    钟院判笑而不语。
    岑母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昏迷多日,醒来后又痛哭一场,很快就体力不支,再次沉沉睡去。
    岑太傅虽有心跟好不容易肯再次认自己当爹的女儿,说几句体己话,但这几日来他整个人处于紧绷状态,如今妻子醒了,女儿也喊他爹了,一个放松,瞬间昏睡过去。
    好在当时钟院判还未离去,诊脉之后,一并开了安神药。
    岑煊并不知自己不在时都发生何事,但看母亲与妹妹都双目通红,大概猜到了什么事。
    他沉默几瞬,最后什么也没问,只说:“岑府也是你的家,你何时想来都想,如今爹娘都歇下,知知可要回相府了?”
    云娆刚才哭过,妆容有些花,好在岑煊细心地叫人打来热水,伺候她洗漱,重新上妆,就连衣裳都换过新的。
    这衣裳自然不是岑时卿的,在认回云娆不久,岑煊便早已让人准备好几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仪容都已打理好,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她不久前才哭过。
    云娆越与兄长接触,越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之人,不由得抿偷笑了下,答非所问地揶揄:“阿兄如此细心体贴,阿钰以后可有福了。”
    岑煊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黑眸微凝,低沉的嗓音不自觉地放柔:“可还要去见岑时卿?”
    云娆见他不理会自己的取笑,不禁觉得有些无趣,点头道:“要。”
    直到岑煊转身,准备带她去见岑时卿,云娆这才发现阿兄的耳根微微泛红。
    她突然觉得,自己或许该帮阿兄一把才对。
    岑时卿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要差。
    岑家虽然没有虐待她,也没有亏待她,但她到底从小没有受过苦,骤然遭逢这种打击,从盛气凌人的千金小姐变成动弹不得的活死人,明显整个人都陷入绝望的深渊之中,一心只想求死。
    每日用膳,奴仆喂她时,她都不愿张嘴,如今已双颊明显消瘦下去,气色更是跟从前不能比。
    见到云娆时,目光时而怨毒,时而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恨不甘。
    她呜呜咽咽的张着嘴,像是恨不得扑向云娆,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云娆并没有久待。
    她突然有些不忍,但也不至于同情。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岑时卿将自己叫到明月轩,当着许多贵女的面,将她羞辱一顿之后,最后对她说的话。
    ──“有人生来尊贵,有人生来注定只能待在肮脏的泥底。”
    她还记得当时岑时卿看她的表情有多倨傲与轻蔑,其他人则以帕掩唇,低声轻笑。
    ──“一个乞丐出生的乞儿竟然也敢肖想国公府的大公子?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还妄想日后容大将军会抬你为妾?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该想到今日,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再过一日,就是公主大典,云娆没办法一直待在岑府,离去时,岑氏夫妇都还未醒来。
    回相府的路上,云娆忍不住问:“皇上赏赐的那杯酒,到底是什么?真的喝下那杯酒就再也没救了吗?”
    岑煊默了半晌,低声道:“有。”
    云娆点了点头。
    “但是,”岑煊抬眸,神色冷酷,“一旦两杯下肚,无药可救。”
    云娆蓦然捏紧手中帕子,再次意识到面上笑容温和的明帝,实际上有多残忍。
    相府外的那颗大树上,今日再度迎来清隽儒雅,温润如玉的容大公子蹲守。
    这一次,还多了一个人,那人五官精致,脸庞俊俏,端的是风流倜傥──要是没有陪着容珺躲在树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