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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之末

      苏灵郡被带回神祭的时候正是深夜子时,有凉风扑面呼啸,弑影带着他们稳稳落到了殿前。
    白素清一路拖着他,硬是把他拽进了碧城殿,关上了门。偌大的殿前空荡荡,池子里的莲花敛起了花瓣,皓月千里,有流光透过纸窗投了进来,落在寂静的殿中。
    白素清负手而立,花伞在他手中又幻化成了一把戒尺。
    “知罪?”他冷冷问道。
    苏灵郡跪在殿前,声音低了几分,“我不应该在外用神祭仙法。”
    “这是其一。”白素清转过身,“手伸出来。”
    苏灵郡乖觉,伸出了两只手。
    戒尺重重的落在了他的掌心,痛的他经不住一颤,已经很多年没有挨过这样的打了,白素清对他的管教向来是极为严厉的,以前只有一点做不好,或者是修炼进度慢了,都会被这把戒尺狠狠抽打掌心,轻则无法结印,重则连东西都碰不了。
    苏灵郡忍着疼,没有说话。
    “其二呢?”白素清问道。
    “我不应该再修炼术法。”苏灵郡颤着手回道。
    “不对不对,”白素清摇摇头,用戒尺在他掌心轻轻敲了一下,冷声道,“你知道本仙君根本不在意这个的。”
    “……”苏灵郡没有说话。
    “嗯。看来你是不知错。”白素清点点头,收起戒尺,转身道,“自己去面壁,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什么再来找本仙君。”
    “师尊……”苏灵郡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里似是有几分祈求,“你可以再废我一次,但是能不能让我走?”
    “不行不行,本仙君既然都医好你了,为什么还要再废你一次?”白素清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圈,一团流光登时将苏灵郡围住。
    “先用缚仙绳捆一下你,免得本仙君一不留神你就跑走了。”他言罢,推门走了出去,只留下苏灵郡一人跪在大殿中无人问津。
    轻柔的月光如薄纱般落在白素清身上,他步伐匆忙的走进了平日里休息的地方,掩上了门。
    他双指一弹,桌案上的烛火便瞬地燃了起来,他走到桌案前,把手中的信笺快速拿了出来凑到了那堆火苗前,点燃了信笺。
    信纸被火苗一点点的啃噬,他站在桌案前许久未动。
    直至有人站在他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干嘛呢,魂不守舍的。”
    白素清蓦地转身,看清楚那人的脸后才松了口气,轻描淡写道:“没事。”
    “没事?”旻严把他上下看了看,“你这些天可是越来越不对劲了,总是半夜起床不知道干什么去,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本仙君哪有那么多事。”白素清笑了笑,走到了榻边坐了下来,“六道盟的事阿紫查的怎么样了?”
    “阿紫还没有给我准确的回信,”旻严坐到了他旁边,一双手放到了他的肩上,按捏着,“你应该是不会担心六道盟的事情吧。”
    “她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若是不行,就让她回来吧。”白素清侧过头,看着旻严,忽然悠悠叹了口气,“我把苏灵郡带回来了。”
    “嗯?”旻严似乎是吃了一惊,手中的力道不由缓了缓,“你不是应允他自由了吗?怎么现在这么突然,你该不会是想让阿紫和他……”
    “他是我白素清的徒弟,我白素清这么多年唯一的徒弟,本仙君让他自由,你来让本仙君自由吗?”白素清冷声道。
    “今天火气着实不小啊,”旻严无奈干笑了一声,又替他揉了揉太阳穴,“对了,你把小小鹤带回来了,怎么不见他人?”
    “在碧城殿罚他面壁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白素清忽然打掉他的手,“好了,睡觉。”
    “诶?”旻严被打的猝不及防,手僵在空中半天也不知道放哪里,“怎么了,吃□□了?”他小声嘀咕。
    白素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晌也没有丝毫的困意,他摇了摇睡在身旁的旻严,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段念那个弃徒的事情?”
    “什么?”旻严打着哈欠,一只手顺其自然的搂住了他的腰,开始解衣带,“你一天不折腾我八百遍不算完事。”
    “胡说什么?!谁跟你说那事了,本仙君在问你正经事呢,手给我放老实点!”白素清推了他一把,“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是是是,”旻严一边把他衣带重新系上,一边讪讪笑道,“对不起,习惯了、习惯了。”
    “你再说?!”白素清从床上坐起,手中迅速幻化出了一把戒尺,威胁道:“小心本仙君连你一起制裁。”
    “好了,我知错了。”旻严被戒尺吓得此刻也是大醒,他好声好气的问道,“逸尘仙君刚刚问鄙人什么来着?”
    “我说,你知不知道段念那个弃徒的事情?”白素清收起了戒尺,低声道。
    “哦,墨云观的那个弃徒吗?”旻严想了想,“好像是段天师二十多年前带回墨云观的了,他还有个哥哥,现在代理老天师打理门内一切事物。”
    “段念怎么了?”白素清又问。
    “说是在闭关吧,谁知道呢。”旻严奇怪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段天师了,你不是一向最见不惯他吗?”
    “谁要关心他了。” 白素清没好气道,“是他那大徒弟,把苏灵郡的魂都勾过去了,本仙君今日要不把他带回来,谁知道会透露点什么出去。”
    “瞧你这话说的……”旻严无语,“小小鹤都离开神祭五年了,他就算告诉他们,又能告诉些什么?难不成告诉他神祭仙法怎么修炼?我们是儒家,他们是道家,就算是修炼也修炼不起来的,总不会有人想要自毁根基重新修炼吧。”
    白素清掂量了一下,“这话说的倒是在理。”
    “什么在理不在理,你管孩子那么多干嘛?一个神祭不够你瞎操心了,你还管人家谈情说爱。”旻严把他被子掖好,“你又打他了吧?他都二十八的人了,你还打他作甚?又不是小。”
    “二十八很大吗?”白素清拧眉,“本仙君这么大的时候不还是被师尊收拾。”
    “那是你自己捅娄子捅的,小小鹤跟你当年又不一样,”旻严躺下身,轻声道,“好了宝贝,快点睡觉。”
    “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帮苏灵郡说话?”白素清转过脸,背对着他,“他现在也不是你的小小鹤了,他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敢跟本仙君动手了。”
    “跟你动手了?”旻严一惊,连忙凑到了白素清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没受伤吧?”
    “怎么可能受伤。”白素清失笑,“他现在功力又不及当年,再说,他怎么可能敢伤我。”
    “那就好,想来小小鹤也不是那样的人。”旻严把他搂进了怀里,“别折腾了,好好睡觉。”
    “嗯。”白素清应声。
    ***
    清冷的月光撒在碧城殿上,苏灵郡挣了两下,但这样的举动只会让缚仙绳越来越紧,他无奈,只得继续跪在地上,想想对策。
    这还是白素清第一次对他用缚仙绳,不由得,他轻轻叹了口气。
    已经过了五天了,还剩两天,若是再找不到薛景阳,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下仙君的事情又迫在眉睫,一旦动用神识,肯定又会被白素清知道。
    他垂眸,把全身灵力聚到臂膀处,然后用力挣了两下。
    果然,缚仙绳捆的更紧了,似是快要镶进血肉之中。苏灵郡终于安耐不住了,他站起身,开始施术。
    白素清教过他的术法数不胜数,由简单到精妙,无一不是已臻化境,但此刻,他居然脑袋空荡荡一片,完全想不到要怎么去破缚仙绳。
    缚仙绳顾名思义,是专门针对修仙者的法器。白素清教过他那么多东西,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怎么挣脱缚仙绳,他也从未想过白素清会对自己用这样的法器。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苏灵郡试了无数种办法,却没有一种顶用,甚至还上缚仙绳越收越紧,勒的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撞撞跌跌的想要跑出碧城殿找白素清,但谁知他刚推开门,便有一股力量直直击中了他的背部,一条藤蔓唰的扣住他的脚踝,把他拖回了原来的位置。
    结界?!苏灵郡惊诧,想不到白素清临走前怕他挣脱缚仙绳,还特地在外设下了结界,只要他靠近门,结界便会启动,像刚刚那样把他拖回来。
    “师尊!”他倒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像是有东西堵住了他的口鼻,他辗转着无法呼吸。
    “师尊!”他又试图叫了一声,但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眼见缚仙绳捆的越来越紧,苏灵郡聚灵气,使出了最后一口气想要挣开它。
    几番调控灵力挣脱缚仙绳,只听噼啪几声,有什么东西在途中断裂,在他的周身散成了无数的点点金光,随后消失不见。苏灵郡从地上摇摇欲坠的爬了起来,粗重的喘着气。
    “咳咳咳。”他掩唇咳嗽着,然后迅速施法,想破了这结界。
    虚空中,有无数金光交错,似是电火,霎时间照亮了暗沉的大殿,隐约间显出一个弧形的结界,但每当金光碰到那弧形的结界时,便会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反弹回来。
    苏灵郡试了半天,不但没把结界破了,反而还让结界把自己打的几次摔倒在地,被藤蔓拖回了原来的位置。
    大概是白素清算到他会跑,所以才设下这么难缠的结界,反弹回来的力量都是他施出去的一半,伤不了他的身,但也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出去。
    他就这样没休没止的尝试了一晚上,被藤蔓拖回来一次又一次,直到第二天旻严打开门,他还在尝试着。
    “诶?小小鹤是在帮大殿拖地吗?”旻严打着哈欠,看了一眼被藤蔓拖回去的苏灵郡,毫不在意的绕着他走了过去,“你师尊的结界,可不是一般人能破的了的啊,你慢慢试,师叔不打扰你。”
    苏灵郡从地上爬起来,匆匆行了个礼,“见过师叔。”
    “嗯。”旻严坐到了桌案前,“来跟师叔说说,你跟段天师的那个弃徒是怎么回事?”
    “啊?”苏灵郡被问的一愣,“他是我从鹰峰岭救回来的。”
    “嗯,然后呢?”
    “他救了我很多次,他对我有恩。”苏灵郡恭敬回道。
    “嗯。”旻严点点头,“那你有告诉过他什么神祭的事情吗?”
    苏灵郡想了一下,直言不讳道:“我告诉了他神祭的纯明心法。”
    “……”旻严扶额。想不到这傻孩子还真的告诉了别人神祭仙法怎么修炼的。
    “还有……”苏灵郡顿了一下,忽然跪下,“我还有一事……”
    “什么?”旻严挑了挑眉梢,拿起桌上的玉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有什么你就说,你师尊现在又不在。”
    “我、我……”苏灵郡犹豫着,小声道,“我告诉了他我是逸尘仙君的弟子。”
    旻严饮了茶,不动声色。
    “苏灵郡,本仙君教与你的事,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严厉低冷的声音从殿口传来,“还有你旻严,谁让你把他的缚仙绳解了的?”
    旻严正在喝茶,闻声一抖,茶撒了大半。
    “师尊,缚仙绳是我自己挣开的,跟师叔没有关系。”苏灵郡转过脸,白素清正从殿口款款走来,清晨的阳光落在他的白袍上,细碎的光影沉浮于他的肩头。
    “阿清,你怎么今天起这么早?”旻严正襟危坐的干咳了两声,给白素清让了位置。
    “要叫师兄。”白素清斜了他一眼,“越老越没礼数。”
    “是是是。”旻严恭维着笑了笑,站在了他旁边。
    “出去。”白素清冷冷吩咐了一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旻严识趣,果然大步大步的离开了碧晨殿,临走前还顺手带上了门。
    偌大的殿中,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苏灵郡跪在殿前,没有抬头。
    “那件事,除了你我二人,你可有跟别人说过?”白素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宽厚的戒尺。
    “没有。”苏灵郡心下一惊,但很快又摇摇头,“我没有说出去过。”
    “不要撒谎,你知道我能用窥心术看见你的心思。”白素清冷声道。
    “弟子不敢。”苏灵郡没有抬眼,也不敢再去想别的事,他知道这时候的白素清是能看得清他所有心思,他不能让师尊知道他把事情告诉了外人。
    白素清仰在软塌上,闭上了眼,好一会才开口:“六道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弟子知道。”
    “本仙君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白素清冷声说着,“应该之前那个魔教的残留。阿紫年纪尚小,处理事情的手段也不及你丰富,本仙君已经召回她了,这次带你回来,也是希望你能接手六道盟的案子,毕竟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苏灵郡徒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白素清,“那为什么,昨天不说?”
    “这件事,本仙君也权衡了很久,若不然也不会亲自去找你,直到昨天,本仙君仍有所顾虑。”白素清忽然从软塌上坐起,眼神冷漠的看着他,“夫风起于青萍之末。”
    “是,弟子明白。”
    “这件事,本仙君希望你仍做的机密些,还有那个知道你身份的墨云观弟子,该处理就处理了吧。”白素清淡淡道,“本仙君不希望有任何多余的人知道你的身份,何况是墨云观的人。”
    “是。”苏灵郡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道,“他是墨云观的大弟子,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不会。”白素清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冰冷,似是没有任何感情,他冷冷的看了苏灵郡一眼,“他是弃徒,对墨云观来说孰轻孰重,即使死在了外面,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可是他——”
    “收起你那柔肠寸断的性子,我会先去调查他的,”白素清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好好处理你手上的事情,他那里本仙君会替你解决的。”
    如此冰冷不近人情的命令,时隔多年,却依旧拷打着他最心底的良知。
    隔了半晌,苏灵郡点点头,温声道,“是。”
    “还有你功力的事情,这两天就别想着乱跑了,本仙君要替你恢复到最佳状态。”白素清微微叹了口气,双指一弹,撤掉了结界,“先下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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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
    白斩鸡:震惊!叱咤修真界的旻严上仙居然是妻管严!
    旻严:咳咳,我平时还是有点威严的,这次是意外,众所周知,阿清容易炸毛……
    白斩鸡:那还不是妻管严?
    旻严:爱妻之心,人皆有之。这怎能说是妻管严,我这叫——
    白素清:叫什么?
    旻严:叫护妻心切。
    白斩鸡:……
    (ps:师尊是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