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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国家修文物 第11节

      别问他的想法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公,还需要一个画师来说好话?
    事实上,蔡京之所以能位极人臣,成为北宋不倒翁,就是因为他善于溜须拍马之外,还能见风使舵,结交一切能为自己所用的人。
    伤感这种东西,如感激一般,对于蔡京来说,这是一种多余的情绪。
    他很快调整心态,又将目光投向了这一长卷《千里江山图》,心里不由得暗赞:“希孟不愧是难得一见的丹青奇才,此画构图周密,色彩绚丽,用笔精细,当数青绿山水不二之峰,足以传世千载!”
    细细观览一遍后,他让人将画作重新收好,这才对王希孟说道:“希孟日夜不休绘得此画,此乃不世之功,我当禀明官家,为汝请功!而今,汝身体欠佳,好生安歇吧!”
    也不等王希孟回话,他又对府中下人说道,“派人送人柴米衣物来,好生照料王公子。”
    吩咐完毕,蔡京便带着《千里江山图》,急匆匆地赶往了皇宫。
    “这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
    赵佶难得地俯下身子,细细地看着这一幅长卷巨作,有些难以置信。
    “确是王希孟所作!”蔡京站在一旁,小心地回道,他张了张嘴又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本想说,王希孟为绘制此画,半年时间足不出户,日夜不眠,如今是中毒已深。
    但他没说,因为在这一刻,他居然对王希孟有了丝丝嫉妒之心。
    蔡京本就是书法大家,他之所以能得赵佶青眼相加,完全是因为书法了得。
    可如今不一样了,王希孟忽然横空出世,他莫名地有些担忧,一旦官家对王希孟圣眷有加,他会不会被冷落一旁?
    “哈哈,好一幅《千里江山图》!来看看,我大宋的锦绣河山,如此壮丽!”
    赵佶越看越是欣喜,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忽然他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问道,“嗯?希孟为何不曾前来?”
    “希孟作画后太累,已然睡去了。”
    “嗯,确实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
    蔡京心里更是警惕,看来还真不能告诉官家王希孟中毒之事,再等等,等到病入膏肓、无药石可医之时,再说无妨。
    王希孟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他画完《千里江山图》时,仿佛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忽然一下子松了,等到蔡京拿着画入宫之后,他便回到屋中沉沉睡去了。
    这一睡,整整三天三夜。
    在睡梦之中,他仿佛看见了官家在对他赞许的微笑,特意下旨召他入翰林图画院,任待诏,主持画院一应日常事宜。
    王希孟正要接旨谢恩,忽然蔡京闯了起来,蛮横地一把将他推倒在地,训斥道:“你一文书库杂役,岂能当此重任?”
    王希孟气急,正要辩驳几句,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挣扎着睁开疲惫的双眼,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已是殷红一片,全都是鲜血。
    王希孟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想起了父母家人。
    他本非汴京人士,而是北宋河北武原(今河南yy县)人。
    因聪明博学,善诗文、懂音律、会作画,十多岁时就已小有名声,从而被召入国子监画学做生徒,学习绘画。
    自来到汴京,他再也没有回过武原,也不知家中双亲,是否安康?
    也不知自幼跟随自己长大的小黑狗,还会不会认得自己?
    想着这些,窗外又“淅沥淅沥”下起了雨,一阵寒风夹带着雨丝,从纸糊的窗户里飞了起来,让屋子里愈发地冷了起来。
    王希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单薄又有些潮湿的被子,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觉得更冷了。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回到了武原的家乡。
    看,那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不正是母亲么?
    那一脸威严,始终看不见笑的,却在自己爬树不小心掉下来时,偷偷跑去把那棵树都给砍了的,不正是父亲么?
    还有,还有,那条大黑狗,呵,后面还跟着两只小黑狗,是你生的狗娃么?
    父亲,母亲,孩儿……孩儿不孝!
    孩儿,回不去了……
    ……
    向南一直静静地看着王希孟的起起伏伏,在看到这一幕时,忽然双眼发热,恍然间想要伸出手去,却想起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向南深深地叹息一声,看过这么多文物背后的故事,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要改变一些什么。
    然而这一切,早已是千百年前的过去,谁也无法改变。
    第17章 你还耍无赖?
    “小子,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一直站在向南身边的刘老,忽然笑着低声问道。
    “这么多老前辈在这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向南谦逊地一笑,说道,“我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向各位老前辈学习请教的。”
    “时光回溯”原本没这么快结束,只是因为向南在看到王希孟在孤独中凄凉去世的一幕时,情绪过于激荡,因此被强行打断,回归了现实。
    但后续的故事,不用想也可以猜测得到:宋徽宗赵佶在得知王希孟去世的消息后,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将《千里江山图》赏赐给了蔡京,这才有了蔡京在画上题跋之事。
    13年后,靖康元年(1126年),因金军南下,宋徽宗禅位给宋钦宗,边事日紧,蔡京举家南下,逃避战乱,途中死于潭州(今湖南长沙)。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底,金兵再次南下。十二月十五日,东京之战失利,金军攻破汴京,金帝废宋徽宗与子钦宗赵桓为庶人。
    金天会八年(宋建炎四年,1130年)七月,金朝又将二帝迁到五国城(今hlj省yl县城北旧古城)软禁。
    金天会十三年(宋绍兴五年,1135年)四月甲子日,宋徽宗被囚禁了九年之后,终因不堪精神折磨而死于五国城,享年54岁。
    这一位不爱江山,只爱丹青的北宋皇帝,最终丢掉了江山,也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只是不知道,在他被囚禁五国城的这九年时间里,是否曾想起过那一位天资纵横、才华横溢的十八岁少年,王希孟?
    向南想到此处,依旧有些心潮澎湃,为王希孟的遭遇而不值。
    “你小子尽给我打马虎眼,不老实!”
    刘老呵呵笑着,文物修复这一行人才凋零,能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看到向南这样又有技术又谦逊的年轻人,他是真心喜欢。
    刘老显然没发现向南的异样,又说道,“《千里江山图》的情况极其复杂,怕是不好修复啊!”
    啧啧感叹两声,刘老又脸色凝重地看向长案中心的这一幅国宝。
    向南也顺着刘老的目光看了过去,他亲眼看到这一幅《千里江山图》在王希孟的手中一笔一笔诞生,曾见过它最辉煌的时候,如今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这画,的确不好修复。
    其一,它的篇幅太过于庞大了,接近12米的长卷画作,在国内外画史之中都很罕见,修复难度也是相当之高;
    其二,《千里江山图》很长时间都没有修复保养过,画面颜料不断脱落,在修复过程中,如何固化颜料是重中之重;
    最后一点,画面破损程度太高,需要修补接笔的地方极多,很难把握原作者的立意。
    “难!太难了!”
    来自宝岛中山故宫博物院的齐老盯着《千里江山图》看了半天,最后摇着头,从嘴里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其他几个专家闻言,也是微微摇头。
    这事儿难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幅画的地位太高了,意义也是非凡,谁也不敢贸然下手。
    这要是修复好了还好,修复坏了,损失了名声事小,毁了国宝那可就是罪过了。
    看到专家们一个个都在摇头,贾昌道和京城故宫博物院古书画修复组组长钱昊良面面相觑,嘴角都忍不住泛起了苦笑。
    这事儿也确实难。
    按道理来说,京城故宫博物院里头,古书画修复专家的水平也是全国顶尖的。
    可就像专家们顾虑的那样,《千里江山图》太特殊了,不止是作者特殊,它本身的地位也相当特殊。
    这可是北宋青绿山水画的巅峰之作,华夏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名头太响了,谁敢轻易承担这责任?
    贾昌道看了看诸位专家,“咳咳”了两声,说道:“这次请各位前辈们出山,就是集思广益,争取将这画给救过来。如果各位前辈都没有办法,那这幅画就真的废掉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反正这幅画现在已经这样了,不修那是不行了。
    请各位来就是做这个事的,反正是修也得修,不修也得修,大家看着办。
    长安博物馆的黑脸老头陈老气得笑了起来:“小贾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泼皮了啊,居然还跟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耍无赖!”
    “就是,这小子当初很乖巧的,现在也变得这么老油条了!”
    一个老太太也笑呵呵地接了一句。
    贾昌道闻言,苦着脸连连作揖:“各位老前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几个人笑闹了一番,现场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不像之前那么凝重了。
    “好了,笑也笑了,闹也闹了,该说说正事了。”
    刘老等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一脸认真地说道,“咱们既然都来了,人家故宫方面也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
    《千里江山图》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我也不多说,这画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看不修复肯定不行,但怎么修复,这就需要大家集思广益,共同努力了。
    大家如果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一起讨论嘛!”
    刘老话音刚落,齐老就接过了话题:“那我就先说几句,就当抛砖引玉了。
    《千里江山图》目前的情况来说,其实并不复杂,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尺幅过大,以及画面缺损部分的全色接笔。
    尺幅过大,还可以耗费时间来弥补,但全色接笔,就比较困难了。
    众所周知,并不是说画画好就能做好接笔的,只有深刻理解了《千里江山图》这幅画的内涵,以及作者的立意,才能够尽最大可能复原这幅画的原貌。
    所以,谁来接笔这个问题最为关键。”
    一般来讲,在古书画修复的过程中,接笔要请比较专业的,专门从事书画临摹复制的人来操作。
    因为接笔跟创作是两回事,接笔的人必须要深知画意、用笔和画作在当时朝代的习性,否则就不是修复古画,而是毁国宝了。
    专家们听了齐老的话,都忍不住微微点头。
    是啊,谁来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