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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城位于江河入海之地,城中贯穿许多水路,自然也有诸多大桥。
两人上学和放学路上要经过许多桥。期末考试之前两周,时欢骑车顺着大桥冲下坡时开怀唱歌时,周箨在一旁试探着开口道:“我们来一起背课文吧。”
风声盖过了少年的声音,时欢没太听清,大声追问道:“……什么?”
“我陪你背课文,七年级的《次北固山下》、《观沧海》……之类的。期末考试要考整个学期学过的内容吧?正好帮你省下复习语文的时间。”周箨解释道,“另外,已经是冬天了,前几天你一边迎着风下坡一边唱歌的时候,着凉回家肚子疼了。”
时欢沉默。
周箨很少主动向她提议一起做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拉着他去试各种新奇好玩的事物,而他总是一副看不出喜恶的淡淡的表情。
而且,背初中课文对分秒必争的周箨来说怎么看都属于毫无意义的事情,要被划分到“浪费时间”的分类里丢掉。
但时欢觉得自己很快就想通了,一定是自己在旁边唱歌太难听打扰到了周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才会这么委婉地向她说出来。
自觉理亏,她老实巴交地回答道:“我闭嘴。你好好背单词,我不吵你了。”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转过头来奇怪地看了她好几眼,在内心重新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应该没有问题,才开口说道:“你不是很想好好利用在路上这段时间么?就把我当你的语文书,你背给我听,有错了或者是忘记了的地方我会提出来。”
女生的眼睛亮了起来,眼角眉梢染上鲜活的喜悦。
周箨错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提醒道:“不要向我这边侧身子,膝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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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量时间的标尺由周箨一个人的单词书变成了两个人一起背过的语文课文。
而这一细微变化带来的结果,就是时欢开始下意识地期待起上学和放学。
北方寒冷阴沉的冬天早上,因为想到马上可以把新温习好的课文背给他听,连克服瞌睡、爬出温暖的被子都变得不再那么困难。
天色擦黑的傍晚,一天的头脑昏沉都在看到他推着车子等在校门口时消失无踪。每天放学一起背课文像是又在日历上打通一关后领取的奖励一样,昭示着随之而来温暖明亮的家、香喷喷的晚饭和软绵绵的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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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在一月末全部结束。
秋季校服外套已经不够穿,必须在外面再裹上一层厚厚的羽绒服才行。时欢被妈妈用毛衣、围巾和羽绒服裹成了一颗滑稽的球,抱着成绩单和寒假作业向校门口冲了过来。
“年段第八名。”周箨看了看她的成绩单,“比期中考试进步了很多。而且还有潜力。”
对从不失手的周箨来说,这已经是很难得的夸奖了。时欢内心雀跃不已,将东西扔进车筐,问道:“寒假有一个月呢,你有什么打算?”
“前半个月要继续上竞赛课。”
时欢吐了吐舌头,空气里凝结出一串洁白的哈气。她骑上自行车:“然后呢?”
少年难得地被问住,想了片刻,回答道:“大概是复习竞赛课和预习一下下学期的内容吧。”
时欢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她想要超过周箨,本身天赋不如人家就已经很难了,这种情况下只有比他更努力才行。可是他居然还像是不会累的一样,连放寒假过年都不休息,实在让时欢有点力不从心。
偏偏他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别担心,如果你有问题还是可以随时找我的。”
什么啊!
时欢在内心咆哮。你根本就什么都没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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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雪,时欢清晨起来拉开窗帘就惊喜地发现了一片银装素裹。然而覆在地面上柔软轻薄的那一层白色很快就被行人踩出杂乱的脚印,和尘土混合在一起,变成没有融化的冷硬积雪和冰碴,灰溜溜地被扫进看不见的角落。
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往车棚走,听到住在同一楼栋的范阿姨正站在车棚里操着那一口标志性的方言和别人闲话。
“丫头片子就是不行。七楼老时家的闺女上小学时多厉害,进了初中还不是照样被打回原形?这种事我看太多了,丫头啊,学习上天生就不如小子聪明,一到青春期发育起来就撵不上了。读书读个差不多看得过去也就行了,你看厉害的科学家、大老板,有几个是女人?”
不是第一次知道范阿姨这么说了,范阿姨是桃源里有名的爱说闲话,连周箨都未能幸免。妈妈教导过时欢,因为她和周箨很优秀,所以才免不了被议论,是说闲话的人不好,她不用为此难过。
时欢撇了撇嘴,正准备绕走换个地方停车子,偏偏又听到她继续说:“你看人家小箨轻轻松松不就考个状元,还拿那么多奖?你不住他们对楼不知道,哎呀,老时闺女天天学到半夜十一点才关灯睡觉。而且看见没?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问东问西,还是连人家半点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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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该停下来的。
少女背过身去,本打算绕走,却忽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在原地停了下来,让皱起眉头看过来的少年只能看到一个光线里明暗不辨的背影。
一向冷静毫无波澜的心仿佛忽然陷下去了一块,怒火在缺失的那一角蜿蜒生长,像藤蔓一样破土而出。少年的眉眼间并没有太多神情变化,但瞳仁中的暗色和冷冽的侧脸线条却分明昭示了的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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