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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可乐,小声说:“可是你在我心里,就是属于‘有天赋’的那一类。不只是我这么觉得,你的成绩也从客观上证明了这一点。”
邵昀释然地笑了笑,看着她:“谢谢你。但是欢欢,实话就是,无论国赛也好、首大也好,每年能入选的有数十数百之众,真正推动学术发展的寥寥无几。大多数人的生物生涯在大学后就走到了尽头。不是所有人都是周箨,这条路对天赋不够的人来说是很残忍的。我并不嫉妒他,但向现实和世俗妥协确实很狼狈。”
邵昀笑了笑,夕阳停驻在他的侧脸上,为青年英俊的脸庞镀上温柔而沉默的光。
时欢忽然回忆起读初中的时候,同样是眼前这个人,会兴致勃勃地邀请自己和他一起学生物竞赛,会为了在上竞赛辅导课前多温习半个小时而省掉晚饭,会在谈到首大生物系录取时眼里有光。
她的喉咙微微发紧,眼眶也有些酸。
没有什么比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被成长磋磨掉棱角、被迫放弃曾经的自己更令人惋惜的事情。
她转头看向窗外,金乌欲坠,喷薄出最后一缕金光,天地之间即将没入黑暗。
时欢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邵昀会叫住她。因为这些话没有其他人会懂。他只能够说给她听,只有她能够听懂。她完整地见证了少年时代的他对生物的热爱、他的竞赛生涯,而又不像周箨那样于人情世故上不太能够共情。
时欢低下头去,伸出手搭在他的右肩上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时欢说,“你看,我从高考就没有如愿以偿地去自己想去的学校,和周箨比起来也不算很聪明,但我还是觉得我每多努力一点,就比不努力的自己好一点,离周箨近一点。而努力有很多方式,即便没办法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完全吻合,能够无限接近也很好。”
“真正的天才和从事自己喜欢职业的人都是凤毛麟角,平凡的人不断努力接近梦想才是寻常,并不是你不够好。”
邵昀转头看向窗外,闷闷地应了一声。
“至于继承家业,我是不太懂你们有钱人的烦恼啦,”她的语调变得有些轻快,“但谁都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象牙塔里,对不对?连周箨好像都要为申请研究经费发愁。你再想想你实验室的师兄师弟,如果读不下去书了,大多还是要迫于生计去辛苦转行吧?”
“嗯。”
邵昀的声音含糊地传来。时欢觉得自己像是个把脆弱鸡崽护在羽翼之下安抚的老母鸡,只不过对方高大的身材和自己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察觉到邵昀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她收回手做简单的总结陈词:“虽然小时候不肯承认,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也是很厉害的人,所以在生科公司也一定可以做出一番事业。”
她笑了笑,拉开车门钻出车外,弯下腰向邵昀挥手道别:“我回家吃晚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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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欢下车后一个人背着沉重的电脑包走去地铁站,想到耽搁了很久,就摸出手机来检查了一下微信消息。
周箨没有催她。
有些出乎意料,但时欢没有多想,继续把消息栏向下滑,看到高中班级群显示了99+条新消息。
她在等地铁的空隙里抽时间翻了翻,原来是几个上学时就很活跃的男生想趁着暑假的尾巴组织一次聚会。
她高中班级同学的成绩都很好,时欢记得当年班里高考英语平均成绩都有一百四十一分。所以几乎所有还能够联系上的同学都在准备继续深造,其中大概有一半要出去留学,如果不在本科毕业前抓紧聚一聚,可能以后就真的很难再凑齐人了。
她看消息晚了些,聚会的时间已经被初步定在月底。时欢又去查自己的日历,确定自己恰好在二十二号报名了一场天城的GRE考试,无论如何都要在那时回去天城一趟,于是欣然加入了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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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怀念中学时代的生活和同学,于是连回去路上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特意去便利店买了关东煮捧着回去想要和周箨一起分享,时欢一手捧着外带盒,一手艰难地拧开房门,发现客厅和厨房里静悄悄的,周箨似乎不在。
她把外带盒放在餐桌上,准备先回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再问问周箨今天是不是有什么意外状况要晚些回来。然而才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欢却忽然发现对面周箨的房门紧闭,而里面隐隐有声音传出来。
时欢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听到周箨的声音说:“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很鲜明了,你们如何选择与我无关,我不会和你还有周倬云再扯上半点关系。也不要再试图以任何方式联系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他的声音是她所熟悉的沉稳好听,像是清泉敲击在石头上,清冷而温柔,但不难听出此时其中有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
语气很重,半点都不克制,是时欢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周箨的样子。
她听不太懂他的意思,但好像又有些明白过来了什么,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心跳加快,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窥破了什么藏匿已久的秘密。
时欢转身逃入自己的房间。恰逢周箨挂断电话打开房门,看到她蹲在衣柜前翻找居家服。
“笑笑?”
时欢手上动作慌乱了一瞬,但表情上仍然维持着镇定自若,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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