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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第325节

      谭伯铭敲开涤尘阁医馆大门的时候,南京城依旧热闹,这个时间正是外出寻欢的浪荡子们离开画舫,酒馆,食肆回家的时候。
    开门的赵秀琴先是被谭伯铭血迹斑斑的脖子吓了一跳,马上就把这个家伙迎了进去。
    “周国萍在哪?”
    “还没有回来,你稍作片刻,我这就帮你处理伤口。”
    谭伯铭摆摆手道:“给我一盆水,我洗洗就好。”
    把脖子上的血迹洗干净之后,谭伯铭的脖子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在那种状况下,脖子上没有一点血迹不太好,不容易让史可法生出同仇敌忾的之心。
    “这些天周国萍的行踪你掌握吗?”谭伯铭放下毛巾询问赵秀琴。
    “她加入了白莲社,自号飞红巾。”
    “你知道她加入了白莲社?”
    “我也加入了,你也知道,这是我们蓝田的规矩,我不加入,她一个人就不能胡来,我叫赛华佗,你住了。”
    “周国萍为何不跟我们商量?另外,她是如何加入白莲社的?”
    赵秀琴奇怪的瞅着谭伯铭道:“你别忘了,周萍的名字中间有一个国字,她只是没了职务,不代表人家连级别都没了,就涉密层面而言,她比你高的多。”
    谭伯铭皱眉道:“我们是一个集体,她个人无权单独行事。”
    赵秀琴道:“我是她的副手!”
    谭伯铭捏捏拳头有些恼怒的道:“我会上报的。”
    一阵轻微的银铃声传来,赵秀琴瞅瞅墙上一根几乎细不可辨的丝线,打开门,周国萍赫然出现在门外。
    “没必要上报,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谭伯铭眯缝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周国萍,他很想把今天手持双枪刺杀徐子桐的那个红衣女子跟面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可是,他看了良久,都没办法将眼前这个小家碧玉一般的女子跟那个悍勇无双的女飞贼牵连上。
    周国萍似乎有些累了,刚刚做到板凳上,就随手抽下了发簪,乌云一般的秀发便垂落下来,一张小脸在烛光下显得苍白,只有一张稍微肥厚一点的嘴唇因为有口媒子的原因,显得有些娇艳。
    “你想知道什么?”周国萍端起茶碗轻啜一口茶水,微微低着头,让自己半边苍白的面庞露出来,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是怎么知道南京城有白莲社的人的。”谭伯铭收摄一下心神,面对周国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冯夫人的老关系。”
    “冯夫人如今在白帝城收拢流民呢。”
    周国萍叹口气道:“你们这些干行政的总是这么迂腐,也不知道县尊为什么会派你们这群死心眼的人来南京干这等大事。
    冯夫人的手帕交是红娘子,而红娘子是赫赫有名的悍匪,她的跟脚就是白莲社,而且身份很高,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
    “飞红巾这个名字你是第一次用?”
    “没错,我是第一次用,可是,这个人确实真实存在的,本人呢,被我杀了,现在,这个名字是我很多身份中的一个,谭伯铭,你不会还想知道我别的身份吧?”
    谭伯铭知道,跟这些密谍司的人打交道很麻烦,他只是没有想到会麻烦到这个程度,基于对周国萍的基本信任,他没有继续问周国萍的根脚。
    “今天为什么会有刺杀这件事出现呢,我们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想要利用这一幕让史可法跟南京勋贵们彻底的成为对立面,你杀了徐子桐,引出来了红巾军,给我们的事情平添了无数变数。”
    周国萍又喝了一口水轻声道:“太慢了,时间对我蓝田县来说太过珍贵,我们不能浪费一刻时光,传统的渗入手法效果不好,如果不下一剂猛药,史可法想要在南京立足,难比登天,我们不能跟着史可法走,而要推着他按照我们希望的路向前快速的走。”
    谭伯铭摇头道:“那么,你应该知道,既然红巾军已经出现了,他就应该是真实的,如果南京都督府穷搜之后,找不到红巾军,这个黑锅就要由史可法来背,他背不起来的。”
    周国萍轻笑一声道:“白莲社该被南京都督府找到的时候,他就会被找到。”
    谭伯铭让赵秀琴在他的脖子上包扎了一下作为掩饰,站起身对周国萍道:“希望你这里不要出差错。”
    周国萍笑道:“白莲社只是一个工具,同时,他也是我们蓝田县首要铲除的目标,你放心,等南京白莲社对我们失去用处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被南京都督府捉拿之时。”
    第072章 铁板一块的云氏威权
    谭伯铭走了,周国萍就对赵秀琴道:“政令应该统一才对。”
    赵秀琴道:“自然是姐姐才有资格当南京首领。”
    “这是必须的,我蓝田县讲究能者居上,当然,有利于任务才是第一原则。”
    “姐姐当首领我们才好完成任务。”
    周国萍捏捏赵秀琴的鼻子道:“出来了就不一样了,你以前对我可是意见大的很呐。”
    “县尊要我看好你,不准你单独行事,王钟折损在岳阳,县尊很难过,他说你现在心绪不宁,急着找回自己的荣耀,这样就很容易急于求成,做一些冒险的事情。
    县尊还说,这两年我们为了尽快达成目标,以至于噩耗不断传来,这是他的错,他要求我们尽量发挥集体的作用,务必以个人安危为上,尽量不要冒险,他还说,时间总体上对我们是有利的。”
    周国萍摇头道:“做大事不拘小节,我们干的就是天下间最大的事情,牺牲在所难免,县尊说我们还有时间,不过是安慰我们的话,有没有时间我们会不知晓吗?
    如今天下,乱局已经初步展露,一旦京城里的皇帝无力支配地方的时候,顷刻间就是群雄并起的局面,我们虽然控制了半个蒙古,但是,满清这两年也在厉兵秣马,随时准备趁乱进入中原。
    而左良玉,黄得功,刘泽清等将领也在拥兵观望,他们的心思不在剿灭李洪基,张秉忠这些人的身上,都在等可以让自己称霸一方的时机。
    应天府这边更是如此,人心向背早就不在朝廷,在于江南地方,地主豪族们看似花天酒地,实际上也在暗中蓄积自己的力量以求自保。
    我们来应天府的真正目的不在侵占江南,而是要帮助史可法稳住江南,借用史可法的名头割裂地主豪族,让乱局来的再慢一些。
    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个人安危不足论。”
    赵秀琴叹口气道:“县尊希望我们这批打天下的人,也必须是将来治理天下的人,唯有如此,我们的理想才能一以贯之的执行下去,这样才是最节省时间的法子。”
    周国萍笑道:“没关系,万一我死了,你有时间来就来我坟头告诉我新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我们梦想的那般就成。”
    “县尊的话你总要听的。”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李洪基失去了关中,这对他来说非常的不方便,想要从襄阳直抵中原,走关中是最方便的,不用一遍又一遍的跟官府争夺南阳府。
    孙传庭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离开南阳府,也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占领南阳府了,他跟李洪基的拉锯战已经进行了整整一年。
    这个时候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韩城将李洪基一鼓而下,让他逃脱,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秦军离开关中,蓝田县就放弃了对他们的资助,不论是军粮,还是军饷,以及武器,物资补给都需要当地官府来支撑。
    如今的河南府经过这些年的兵灾之后,已经是一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所在了。
    即便是孙传庭自己也看不到战争有任何结束的征兆。
    大军缓缓东归,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干枯的野草有一人多高,道路两边不时地就有白骨出现,吃的肥硕的野狗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远远地跟在大军后面。’
    这些畜生也知晓只要跟着大军,就有吃不完的新鲜尸体。
    冬日的旷野上并不安静,成群,成群的乌鸦不时地从荒林中飞起,嘎嘎的叫着从大军上方飞过,最终落在一些古怪而高的树木上,如同鬼魂一般看着这支寂寥的大军。
    多年的征战,已经谈不到什么士气了,战争变得跟每天吃饭,睡觉一般频繁,变成了生活中的一份子——遇到敌人拿刀子作战就是了……
    昔日追随孙传庭从潼关出发的军卒已经不多了,军中也不再是整齐的秦音,多了很多中原腔与两湖腔调,如果仔细听,山东腔调也隐约可闻。
    有些军卒在战败之后,投降了李洪基,同样的,很多流寇在战败后也被官军收编,到了这个时候,就很难再分清楚谁到底是贼寇,谁到底是官军了。
    很多时候孙传庭都在怀疑自己作战的目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作战,以前还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为了君王,为了社稷,为了天下。
    如今,当官贼不分的时候,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继续下去的结果就是两群人相互厮杀,最终落得一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这不是孙传庭想要的结果。
    每到这个时候,蓝田县富裕安宁的生活就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他很想驱车上龙首原,看看碧翠的终南山,晒晒那里温暖的太阳,在小溪边铺一张席子,放一个枕头,驱两三童子拾柴煮茶,自己手握一卷书,就着终南山的云岚品味其中意趣。
    倦了,便以书遮脸酣睡,醒来了,就沿着小径攀援而上,与樵夫问答,与仙人论道。
    马车颠簸,很快就打乱了他的思绪,亲兵把一封信送了进来,孙传庭看了一眼封皮,叹口气用刀子裁开封口,仅仅看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
    仔细的看过信之后,就把信烧掉了。
    唤来副将道:“我们回开封。”
    副将犹豫一下道:“大人,黄河已经封冻,开封无险可守。”
    孙传庭道:“走吧。”
    秦军从伏牛山下经过的时候,云昭就站在山头上瞅着这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秦军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了。”
    看过秦军之后,云昭很是失望,他还以为可以将这支旧军队收下来,从今日散乱的军阵,以及拖沓的行军模样来看,这支军队的实力被严重的夸大了。
    云杨伸长脖子看了一阵子道:“战损太严重,补充的兵员太差,老秦人的战力远不止于此。”
    云昭瞅瞅云杨锃亮的光头道:“看事情要公平,不要带情绪。”
    “谁带情绪了,本就如此。”
    云昭回头瞅瞅自己满坑满谷的部下,对云杨道:“他们的斥候呢?路过伏牛山这么凶险的所在,居然不派斥候搜山?”
    “那是我们的规矩,外边的军队可没有多余的体力去搜山,就算搜到了又如何,该打仗的时候一样要打仗。”
    “你的头发就是因为你没有搜索前进这个概念,结果被人家一把火给烧掉了。”
    “我那时为了抢时间占据上风,否则,我不用穿过火墙,绕一下路就可以了。”
    “咦?你聪明了好多啊。”
    “我一直都很聪明,只是在你跟前总要装的傻一些,免得婶婶疑神疑鬼的以为我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也少挨两顿家法。”
    云昭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很好,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免得我总是在考虑把你这颗秃头摆在那里才好看这个为难的问题。”
    “头就应该摆在脖子上。”
    “不一定,放在金漆盘子也很好看。”
    云杨好像不太愿意跟云昭商讨自己脑袋的归宿问题,扯开话题道:“孙传庭走了之后,李洪基的前部人马就要来了,领兵大将是刘宗敏,两天后抵达。
    我会拦住刘宗敏,你跟李洪基的会面地点就在伏牛山两军阵前。
    如果,你想现在就弄死李洪基或者刘宗敏现在就跟我说,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会安排好的。”
    “怎么弄死他们?”
    “很简单,用大炮,延时地雷,哪怕是死士绑上火药跟他们同归于尽也不是不成。”
    云昭摇摇头道:“傻子,用不着。”
    云杨斜眼瞅着云昭道:“你又把谁安排到李洪基身边了?他老婆还是他兄弟?”
    云昭耸耸肩膀道:“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