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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第543节

      左懋第也坐了下来,将手里的折扇放在桌面上,不等他摊开皇帝御赐的折扇,证明自己身份。
    四个宦官立刻就转移了桌子,并不愿意跟左懋第多说一句话。
    左懋第才要追过去,就见为首的宦官低声道:“您以前是大明的官,奴婢看出来了,可是,不管您是谁,想要干什么,只求您,莫要打扰朱府。
    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太后娘娘,公主,太子,皇子,我们只是一群侥幸逃出生天的可怜人,只想着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活下去,没有什么雄心壮志。
    如果您但凡感念先帝的恩德,就请先生离我们远远地。”
    左懋第道:“劳烦公公回去禀报长公主一声,就说某家左懋第,现如今,不是蓝田皇廷的官,也不是大明的官,就是一个老秀才。
    只想在长安开一家私塾,寻找一些蒙童开蒙,并无什么雄心壮志。
    如果长公主知晓某家的名姓,就请长公主将太子,定王,永王交给我来调教,虽然不一定能成材,但是,老夫一定保证可以让他们学会如何活下去。”
    说完,就开始低头吃自己的食物,再没有说一句话。
    宦官们纷纷低头吃饭,吃的很快,吃过饭之后就匆匆的离去了。
    左懋第吃完之后,会了账,摇着折扇再一次踏进了早市子。
    对于这种早市子,左懋第还是很熟悉的,这些大半夜就进城买卖的农夫们,一般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就会结束交易。
    他只是吃惊于早市子的规模,以及早市子上丰富的物产。
    一般来说,这样的早市子在长安城有两个,一个是东市,一个是西市,与京城的早市子一般无二,都负责供应城市居民的菜蔬,禽肉蛋鱼。
    眼前的这个早市子毫无疑问要比京城的早市子来的大,这里虽然也是人声鼎沸之所,却远比京城早市子骡马牛屎尿横流的场面好的多。
    就是他这种无心购买东西的人,也不知不觉得混迹其中,乐而忘返。
    对一个亲眼目睹过极端贫穷,极度苦难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场景会比物质极大丰富的场景更好看的了。
    宦官刘成匆匆的带着三个手下回到了朱氏府邸,去了厨房交割了账目之后就来到中厅,向公主的贴身宫娥说出了要见公主的请求。
    此时的朱媺娖正手握一卷书,来回的在三张书桌周围转悠,他的三个弟弟正趴在桌子上用心写字,他们不得不用心,稍有不对,朱媺娖的竹板就会抽在他们身上。
    一篇大字终于写完了,已经十四岁的朱慈琅小心的将大字放在一边,看着一脸严肃的姐姐道:“大姐,我们能出门了吗?”
    朱媺娖摇摇头道:“不能,我们要为父皇守孝三年。”
    “可是,父皇的遗骸……”
    “放心,云昭不会任由贼人来糟蹋父皇的尸身,必定会有妥当的安排,等父皇丧期过了九九之后,我会去见云昭,追问父皇尸身的下落。”
    朱慈琅有些担忧的道:“云昭这人的名声不好。”
    朱媺娖冷笑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人家的名声好得很,好好读书,好好练武,千万莫要自满,就你这样的人,在玉山书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朱媺娖的话让正在写字的两个年幼的弟弟也转过头来,瞅着两个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温言对朱慈琅道:“我们只有表现的越平凡,活下去的可能就越大。”
    朱慈琅点点头,重新扯过一张纸,继续写字。
    宫娥传禀了刘成要见她的消息,朱媺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
    刘成几人是家里的采买管事,平日里,只有他们才有出门跟人接触的机会,她很担心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你是说左懋第来了?”
    “启禀公主,确实是左懋第,奴婢早年在皇极殿当差的时候,见过此人。”
    “他要干什么?”
    “左大人希望殿下能把,太子,定王,永王交给他来教诲,还说,不求让太子,定王,永王三人成材,只求能教会他们如何在险恶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第122章 自污是有一个限度的
    朱媺娖考虑了良久之后,就亲自去了长安司法部下属的慎刑司把左懋第给告了。
    状告左懋第的原因是——此人行为不检,窥伺良家门第。
    于是,左懋第就被捕快们带到了慎刑司问话。
    面对年轻的慎刑司官员,左懋第笑而不语,对于朱媺娖的控告,全盘接受。
    所以,左懋第就以行为不检的罪名,被槛押三日以儆效尤。
    黄宗羲闻听左懋第被槛押第一时间就跑来探望老友,却发现老友正在监牢中与同牢房的人犯们打牌打的不亦乐乎。
    见老友来了,就把牌交给了别人,去掉挂在耳朵上的草根,来到监牢门口道:“你怎么来了?”
    黄宗羲怒气冲冲的道:“听闻你左懋第日夜窥伺良家宅邸,我出于好奇,就赶紧来看看,是不是你被人冒名顶替了。”
    左懋第道:“你怎么就不认为是我被人冤枉了呢?”
    黄宗羲道:“如果是别人家,我还会有这种疑惑,听说你一直在窥伺朱氏府邸之后,我就觉得这种事你干的出来。”
    左懋第笑道:“你们这些人已经忘记了朱明天下,我还是没有忘记。”
    黄宗羲道:“现在是朱氏状告你窥伺寡妇府邸,你知道这名声传的有多臭吗?”
    左懋第笑道:“心如明月照大江。”
    黄宗羲叹口气道:“现在,人家认为你左懋第是在窥伺人家朱氏府邸里那群美貌的寡妇呢。”
    左懋第叹口气道:“为了活命,已经到了不惜自污的地步,黄宗羲,你们真的对朱明就没有半分故旧情分吗?”
    “他们活的好好地,你招惹他们做什么?如果继续这样冷清几年,等世人遗忘了朱明,这些人也就能慢慢地活过来了,你这样一头扎进去,真的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我不相信以你左懋第的眼光会看不出蓝田皇廷对这一家的处理方式就是冷处理,容他们活着,但是,他们必须忘记自己昔日尊荣的身份,如果过不了这一关,再宽容的人也不会放过他们。
    朱媺娖现在做的很好。”
    左懋第道:“我无力起兵与云昭争天下,也不想重新打乱将要平静下来的大明,我只是想为朱明尽一份心力,偿还昔日的知遇之恩。”
    黄宗羲笑道:“你如今是一介白衣,区区两个捕快就能让你下狱,你哪来的能力帮助他们?”
    左懋第笑道:“这次下狱不算冤枉,某家确实窥伺朱氏府邸了,而且只是槛押三天,慎刑司量刑宽大,不负慎刑之名。”
    黄宗羲道:“你当初在韩城担任县令的时候就用了蓝田的法子来治理韩城,那里的百姓至今对你还感恩戴德……”
    左懋第大笑道:“还有呢?”
    黄宗羲道:“还有,就是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蓝田官员,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担保,你可以继续在蓝田为官,继续造福百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当你在蓝田的官当得足够大,有足够的话语权,并且能在人民代表大会上可以自由发表你的见解被大家认同的时候,事情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那时候,如果你的意见得到了过半代表的尊重,相信我,就连云昭都不能推翻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
    左懋第大笑道:“皇权,皇权,杀头之权!人民代表大会反对了云昭的意见,只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黄宗羲也跟着大笑道:“桀犬吠尧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某家是一头桀犬?”
    “朱由检的暴行与桀有什么区别?他们又都是亡国之君,说你是桀犬,有什么不对呢?
    云昭意在千古一帝,一群亡国妇孺,杀不杀的可能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我甚至怀疑,除过监察部依旧在监察朱氏府邸之外,云昭很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一家人的存在。”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蓝田皇廷现在讨论的最多的事情,并非蓝田境内的事情,甚至都不是大明境内的事情,他们已经在考虑如何阻止,驱除俄罗斯人在北方的渗透,以及,在马六甲海峡上修建海关关口的事情。
    不日,乌斯藏的大活佛又要来玉山讲经持法,伊斯兰的智者也不远万里而来,同样要在玉山修订宣读伊斯兰法典。
    草原上的大活佛莫日根已经在宣扬,凡是有牧人之所,便是佛国,凡是有佛音之所,便是中华人的住所。
    云昭现如今也提出中华人这个想法,他提出,汉人是中华的长子,其余族人是中华另外的孩子,只要认同这个概念的人,便是我中华人,便是我大明人。
    便会享受大明律法的保护,大明军队的保护……大家相亲相爱的在一个大家庭里生活。
    仲及兄,在这个大世界面前,区区朱明的几个妇孺算得了什么?
    仲及兄,这才是‘日月生辉,普照大明’的大世界,想要真正实现这个大世界,就需要我们所有人付出足够的努力,你这般人才为了几个妇孺就准备放弃这一生,何其的糊涂!”
    在蓝田坐监牢,自然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吃,每人每天有三个硕大的糜子馍馍,而做这些馍馍的厨子也没有好好地做,有时候会在里面发现虫子或者树叶,哪怕是老鼠屎也不罕见。
    自从黄宗羲走了之后,左懋第就没有再打什么牌,尽管他很喜欢这种游戏,在听了黄宗羲的解说之后,这东西就没有那么好玩了。
    正在吃馍的左懋第从嘴里吐出一片完整的树叶,继续啃着馍馍,此时,他的脑海中正刮着恐怖的风暴。
    大明太祖历经千辛万苦,才驱赶走了蒙元统治者,还汉人一片朗朗青天……
    大明成祖征战一生,方才将蒙元驱赶去了漠北,轻易不敢南下牧马……
    三宝太监率领浩浩舰队,几次下西洋宣示大明国威,一时间,万国来朝,莫有不膜拜者……
    接下来的大明本应该步上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可惜,一切都戛然而止。
    不论是王阳明,还是张居正,他们虽然都是一世之豪杰,呕心沥血也只能让大明出现短暂的光明,而后,终究会被黑暗吞没。
    左懋第不是不知道大明的弊病在那里,他曾经想过改正,曾经无数次上书皇帝直言朝廷痹症,然而,一次次的满怀希望的上书,一次次的被呵斥……
    左懋第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咚咚作响,这种感觉是他担任给事中之后第一次上书时的感觉,这让他血脉贲张,不能自抑。
    “放我出去!”
    左懋第丢掉手头黄不拉几的糜子馍馍,拼命的摇晃着监牢的栏杆朝外边大声呼唤。
    迎面泼过来一桶凉水,将他弄得浑身湿漉漉的。
    一个正在啃着黄馍馍的人犯也被波及,无奈的对左懋第道:“老左,消停一会,你这才两天,还有一天才能出去呢。
    要是难受,我们就打牌,忍忍,这里的黄馍馍虽然难吃,可他管饱啊。
    就算是你想你家对门的寡妇了,再忍一天,到时候兄弟教你一个从玉山书院传出来的偷窥法子,保证你可以偷看一个饱。”
    浑身湿淋淋双手还抓着栏杆的左懋第艰难的转过头瞅着这个无耻之徒道:“玉山书院传出来的法子?”
    人犯见左懋第这个读书人似乎有了兴趣,就放下黄馍馍道:“用镜子,用几个镜子拐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左懋第咬着牙道:“你又是犯了什么事情进来的?”
    人犯嘿嘿笑道:“跟你一样啊,都是见了美貌妇人就忍不住的好兄弟。”
    左懋第的身子颤抖一下,目光扫视过同居一个牢房两天的那些人,颤声道:“都是?”
    人犯诧异的道:“不是一个罪名的进来的,岂不是会被人活活打死?不过,说实话,你这种读书人进来的确实不多。
    等大家伙出去了,都相互照应一下,先说好,谁要是能进明月楼,一定要喊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