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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下 第559节

      张国柱的做法很明显是在向云昭进谏,希望他多看看天下悲苦,多想想百姓福祉,少干些有的没得屁事。
    会宁县县令张楚宇奏曰:“圣鉴事,窃维会宁以筹粮筹运为最难,而采粮转运又均非巨饷不办。辖境苦瘠甲于天下,地广人稀。匪乱以来,仅存孑遗,不及承平时十分之一,非赖各省关协济无所措手。
    臣来会宁已经一载,目之所及,心痛无所出,山地之民,与兽类无异,虽夏收之日,依旧以野菜充饥,臣欲进农户家中,为乡绅所阻。
    非不准微臣进入,乃是因为家贫,阖家老小只有一套衣衫……臣与从人解衣相赠,行不过三里,微臣与乡绅,从人二十余只剩亵衣……乃越会宁城,水恶不可近。咸泉三百里,硷土帝所摈。燥吻顿生棱,少饮若成疢。向人乞储水,一勺类余馂……”
    看完陇中会宁县令张楚宇的奏章,云昭掩卷沉思片刻,对裴仲道:“张楚宇官声如何?”
    裴仲很快取出张楚宇的记录,查看片刻放在云昭面前道:“为官六年,武功县三年考评一级,长安府考虑到此人才能卓著,有意卓拔此人,遂派遣去会宁县经历,只要在会宁县立功,将会出任州府。”
    云昭叹口气道:“这些人怎么如此的死脑筋,既然会宁县不宜人居,为何不上报搬迁?会宁这个地方我还是知道的,查看一下会宁有多少人户。”
    裴仲刚才取张楚宇文书的时候,就已经把会宁的鱼鳞册拿在手中,见陛下问起,就连忙道:“七千八百八十六户,人,两万四千九百五十七人。”
    云昭起身在地图上看了一阵道:“命秘书监寻找水草丰美之地搬迁吧!”
    裴仲犹豫一下道:“陛下,此风不可长,假如所有险恶之地的百姓都想要搬迁去水草丰美之地,我们哪来那么多的好地方呢?”
    云昭冷笑一声道:“土地不够,是军队的责任!如果有一天,朕的子民前来哭告,说家乡无法活人,那么,朕就会让军队让出他们的营地,来安置朕的百姓,至于他们有没有地方安置,朕不管!”
    裴仲吃了一惊道:“如此,对军队……”
    云昭看着裴仲道:“对军队不公?朕到时候要看看,那个将军有脸来朕的面前哭诉!”
    裴仲道:“此事,应当告知国相府。”
    云昭苦笑一声道:“这份文书本就是国相府报上来的,之所以报上来,就是要朕来做主,张楚宇的奏报他们应该已经验证过了。
    直到现在,张国柱还在做恩出于上这一套。”
    裴仲见云昭主意已定,就抱着云昭批阅过得文书准备匆匆离开,搬迁一个县的百姓是一桩非常让人头痛的事情。
    好事情是好事情,总是有一些留恋故土的人就是不愿意离开。
    不过,张楚宇这个人还是有能力的,现在要做的就是寻找一处距离会宁县很近,又有大片土地,还要容易开发水利的土地才成。
    这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仅仅是前期的勘察事情,就需要一年以上,等会宁百姓在新的地方安居,又需要三五年的时间。
    这中间的钱粮补助,以及税赋减免,关系到很多律法与部门,需要大量的沟通。
    “以后,但凡遇到这种状况,当地官员应该迅速上报,该抛弃的就抛弃,大明很大,以后会更大,我们没有必要死守着一个地方。
    在水草丰美的地方劳作一年,足矣顶他们在穷山僻壤之地十年之功。
    以后,能改造搬迁者,以搬迁为主,人口聚集与分散,以聚集为主,趁着大明如今穷蹙,人少地多的时候,早搬迁要比晚搬迁要好。”
    云昭在一张纸上写下这句话之后又递给了准备离开的裴仲,命他将这个指令交给国相府,着为永例。
    第141章 总是有活路的
    陇中附近能搬迁的只有沿黄一线。
    说起来,黄河在陇中流淌了五百多里,却没有对这片土地带来太大的好处,这里峡谷幽深,水流湍急,山谷下黄河汹涌奔流,山谷上依旧光秃秃的,偶尔会有一两棵矮树立在青天之下,让这里显得更加荒凉。
    人们只能在幽深的峡谷里开垦一点水地,而这条破河,隔三差五的就泛滥一次,虽然狂暴的河水冲不出山谷,却足够冲毁人们千辛万苦在河谷里开垦的一点土地。
    这里的土地是破碎的,就像老天用耙子狠狠地耙过一般。
    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连牧羊人唱的曲子,都比别的地方的曲子显得悲凉,哀怨一些。
    这样的环境本就不适合人类聚居,只是因为官府,战乱等因素让百姓选择了这片连盗匪都养不活的地方生存。
    天下平安的第一要素就是不能让百姓害怕官员。
    很多地方的百姓害怕见到官员,见到官员就等于要缴税。
    好在,新来的那个官员好像不催缴税款,甚至把自己的衣裳都给了当地百姓,虽然一个大姑娘穿着县令的青色袍子不像话,不过,风吹过之后,轻薄的青衫就会贴在身上,人们还是发现这个姑娘已经长大了。
    看到这一幕,张楚宇悲怆的不能自抑。
    这里已经大旱了三年。
    很多时候,人们站在山梁上守着枯焦的禾苗,眼看着远处大雨倾盆,可惜,云彩走到梯田上,却很快就云歇雨收了,一轮红日又挂在天空上,热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唯有风能带来一丝丝的潮气。
    七月了,苞谷只有人的膝盖高,却已经抽花扬穗了,只是该长苞谷的地方,连小儿的手臂都不如。
    荞麦还开着淡粉色的花朵,稀稀疏疏的,如果开满山坡定是一道美景。
    “老伯,要走了……”
    张楚宇往老人漆黑的拳头大小的黑陶罐里放了一撮自己带来的茶叶。
    老人往茶罐里倾注了一点水,然后就瞅着火苗舔舐陶罐底部,很快,茶水烧开了,张楚宇谢绝了老人劝饮,老人也不客气,就把褐色的茶水倒进一个陶碗里趁着热气,一点点的抿嘴。
    “这里的水不好。”
    老人很快就喝完了那一口茶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瞅着张楚宇。
    “黄河水好喝。”
    张楚宇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前后摇晃。
    “我们走了,祖宗咋办?”
    “祖宗不喝水,活人要喝水。”
    “这个庄子出过进士。”
    “嗯,出过,出过六个,不过呢,人家当了进士之后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张楚宇瞅着一只蹲在他水壶上伸出长长的喙想要喝水的鸟出神。
    这只鸟很蠢,不懂得往水壶里投小石子让水溢出水壶口的好办法。
    他就取过水壶,往手心里倒了一点水,那只通体黑色的鸟居然凑过来喝干了张楚宇手中的水,还不住的向张楚宇鸣叫……
    “水窖里的一点水都不够人喝……老牛都渴的跪在地上求人……再不走,就没活路了,你们求神已经求了三十天了,神就给了一点毛毛雨……跟我走吧。”
    老人瞅着张楚宇笑了,摆摆手道:“走出去就能活?”
    张楚宇低着头看着地面道:“我带你们去讨饭。”
    老人笑的更加厉害了,瞅着张楚宇道:“那里讨来的饭能让两万多人吃饱?”
    张楚宇道:“白银厂那里很富庶,他们的土地多的都不种粮食,改种烟叶了,而白银厂一听名字就很富。”
    老人闻言笑的越发厉害了,用干枯粗糙的手抓住张楚宇白皙的手道:“娃娃,白银厂八年前,一口气杀了梁和尚一群七百多人。
    梁和尚一拳能打死一头牛,你没有这个本事吧?”
    张楚宇笑道:“我是官。”
    老人摇摇头道:“条城那里种烟的是朝廷里的几个王爷,你惹不起。”
    张楚宇笑道:“巧了,在我蓝田,百姓惹不起,惹王爷问题不大。”
    老人最后看了张楚宇一眼道:“没法子了,只能跟着你造反。”
    张楚宇哈哈大笑道:“你会发现跟着我下了这旱原是你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老人摇摇头道:“梁和尚当年也这么说,如果当年跟着他下山,人多了说不定就能打过白银厂的官兵。”
    张楚宇对这个最有威望的乡绅对白银厂护卫的评价不予置评,白银厂是产铜,银,金子的地方,其中,铜,银的产量占据了蓝田库藏入项的四成,那里驻扎着一支八百人的校尉营。
    就是这八百人,曾经在二十天的时间里就平灭了雪区全副武装的叛乱,对付会宁县这两万多妇孺乡民……
    如果张楚宇自己去游说百姓搬家更他走,这是一件几乎没有可能的事情,但是,让本地穷苦的乡绅们去说,这件事就很容易办成。
    大旱三年,就连这位乡绅平日里也只能用一点茶叶和着榆树叶子熬煮自己最爱的罐罐茶喝,可见这里的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何等地步。
    等不及皇廷下达的许可文书了,再等下去,这里就要开始死人了,不是被饿死,而是被渴死,走三十里山路才能弄来一点水的日子是没法过的。
    人人都在等七月份的雨季降临,好给水窖补水,可惜,今年的七月已经过去十天了,下了两场雨,却没有一场雨能够让地皮完全湿透。
    人就应该逐水草而居,不仅仅是牧民要这样做,农人其实也一样。
    在玉山书院上学的时候,书院里的先生们已经开始系统的讲授,黄河,长江这两条大河对大汉族的意义。
    所以,张楚宇觉得自己向水靠拢一点错都没有。
    至于讨饭,只是他的一个说辞,他就不相信,白银厂,以及条城附近那些种烟的庄园,会眼看着他们这群人活活饿死?
    如果那些种烟种的肥的流油的云氏族人胆敢无视灾民,张楚宇就敢带着会宁县的衙役们冲击他们的庄园,打开粮库找粮食吃。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被抓取砍头吗?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银厂的大管事云长风揉着眉心不住的哀叹。
    张楚宇已经过来借过两次粮食了,他都如数借给了,现在,这个家伙就太可恨了,居然要带着两万多口来白银厂附近就食。
    这是威胁,这就是他娘的造反啊。
    条城校尉刘达就坐在他的旁边安静的喝茶,他同样听到了消息,却一点都不着急,稳稳地坐着,看样子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
    “刘校尉,说说你的想法。”
    刘达吹一下茶杯上的浮沫道:“没听说过我蓝田官员带着全套班子,带着全部百姓手无寸铁的造反的。会宁大旱三年,为了保证那里的百姓饮水,我派出去的驮马队现在都没有回来呢。
    如果是你说的造反,我的部下以及监察部的人难道都是死人?
    活不下去了而已。
    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安置这些灾民吧,陛下不准我大明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我挤出一些军粮,条城也出一部分粮食,大头还是要落在你身上。
    今年,你就莫要顾忌什么成本问题了,我相信,陛下也不会考虑这个问题,先把人救活,然后再考虑你白银厂赚钱不赚钱的问题。
    喝完茶我就走,从会宁到白银厂足足四百里地呢,老弱妇孺可走不了这么远,我来找你,是来借马车的。”
    作为条城之地的最高长官,云长风思忖许久之后,终究还是向天水,蓝田送去了八百里加急,向天水府的知府,以及国相府备案之后,就如同刘达所说的那样,开始筹备粮食,以及衣服。
    有了这个突发事件,白银厂今年想要在皇廷之上露脸是不可能了。
    不过,白银厂这边如果多出来了两万多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六个矿洞里挖矿的矿工人手总是不够……再加上四千多矿工都是精壮的汉子,再不给他们娶老婆的话,会出大乱子的。
    先前,已经有矿工们成群结队的去会州的青楼找女人,都他娘的弄出人命来了,导致这些精壮的家伙去了青楼,人家老鸨子都不许他们进去。
    “老爷,可以在这里建一个纺织作坊啊,只要把这里的羊毛全收集起来,就能安排不少的闺女进来做工,妾身就能把这事办好。”
    云长风瞅一眼老婆道:“平日里没事不要去厂区乱晃荡,见不得那些混账狼一样的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