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孀妻(重生) 第17节

      午时过后,丫鬟领着家思染去了前厅,周叔在指挥着下人做事,见他乖巧跟在丫鬟身后,叹了气,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夫人都与我说了,这是这几月你在郡王府伺候的赏银,拿着吧,我送你出府。”周叔将银子和行囊都放在他手中,转身交代几句便领着他出了前厅。
    周叔走在前,带着他往偏门的方向去了。正巧路过镜湖花架,只见那佳木茏葱,奇花灼灼,清流从花间深处曲折流出,逐逐汇于湖中。
    他拂过花叶,开口对周叔道来,“周叔,这园子里的花草娇贵,那几株花草是日日都要浇水的。”他手指几株花叶已是有些蔫耷。
    周叔闻言驻足望去,点了点头,笑道:“我一会儿便命人去浇水。”说完,二人又一前一后走着。
    终是出了偏门,周叔又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唉,快些回家去吧,我就不说了。”说完,他转身回了府,偏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了。
    家思染心中一阵悲凉,望着那院门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忽而听见街边蹲着的乞丐,好奇问道:“小伙子,你犯什么错了?我在这郡王府门前待了十几年了,也未瞧见过他们有赶下人出府的。”
    “唉,得罪了夫人,一气下就被夫人赶出府了。”他将行囊背在背上,走到乞丐身旁,那乞丐挪出个位置让给他,他弯腰用手扫了扫地上的灰,坐在乞丐身旁。
    乞丐惊道:“你被郡王夫人赶出来的?我可不行,那夫人我见过,一看就是心善的人。你莫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他叹了气,头枕在手上,仰躺着靠在墙边回道:“大概是吧,这不只能被赶回家咯!”
    那乞丐见他这样,一笑安慰道:“小伙子看开些,说不定人这辈子就没过去的坎儿,要实在混不下去,来,给你个碗,这样也是过得下去的。”说着,乞丐便抵了个破碗在他面前。
    他笑道,接过那碗在手中一掂量,起身说道:“谢兄台好意,在下若是有一日混不去了,这未尝不是个办法。”
    家思染还未到家门前,远远便听见家中传来了嫡母的诟骂声:“那没用的东西,老娘好不容易给他找的个活儿,把他弄出去了,才多久,就遭赶了出来,果真是和他那贱娘一个德行,屁用没有。”
    “你就省省吧,家里又不是不能多养个人,无非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回来就回来吧,我左武郎的儿子也犯不着一定要去伺候别人。”此人声音低沉,他一听便知是家思染的父亲。
    “多养个人,那也得多养个有用的人啊,这废人多养来干嘛!老娘废了那么大功夫,终于人家郡王府看得上才要了,现在倒好,赶出来后以后谁家还敢要!”女人声音尖酸刻薄,句句扎人心,道道要人命。
    家思染本欲推开家门的手一顿,他悠悠放下手,看了眼另一只手上是破碗。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须臾,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开门之人先是一惊,而后露出笑颜,“阿染回来啦,怎么在屋外站着,快,快进屋来。”女子一身粗麻布衣,发髻挽着一支木簪。
    她伸手拉起他的手,一面拉他进屋,一面唤着,“阿爹,阿娘,家思染回来了。”
    家院不大,院内五六间屋舍一处草棚,几处栽种了些零星花草。家夫人坐在院内竹椅上,瞥眼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傻笑,闭眼嫌弃道,“还有脸回来,除了有张嘴吃饭,啥也不会,啥也不行。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在外面算了。还省得家里头人给你收尸。”
    闻言,家思染低下头不语,那女子未松开他手,粉面红光笑看着他。转头对嫡母回道:“母亲,弟弟既然回来了,您就别当着说这些了好不好。”
    嫡母冷哼一声,笑道:“我说他怎么了,他个傻子能听得懂吗!”
    一旁父亲听了,终是忍不住,用手敲了敲桌子,“都别说了,家思染变成这样能怪谁,是我当年拿不出钱来为他治病。你要骂,连着我一块儿骂好了。”
    家夫人见家彬生气,只得闭了嘴,将身子转向另一侧不在看他们。
    家彬招招手示意家思染到跟前来,一双粗糙的大手将他的手抓起,问道:“在郡王府这些日子可有受委屈?”
    他看着父亲,呆愣地摇了摇头,方才拉他的女子也上前,绕到家彬身后问道:“阿染还认得我吗?”
    “阿姐。”他回道。
    诧然,家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踹了开,守门的下人被木门一脚撞在地上。木门“砰”一声撞在灰墙上,院中有人笑声,道:“我听闻那傻子被郡王府的人赶回来了?”
    见家思染立在父亲身边,那人打扮与众人皆不同,一身绣纹锦衣虽不及大户人家公子的衣服那般华贵,但也知价格不菲,再与那家中其他人一对比,更是突兀。
    他上前在家思染身边打量一番,问道:“怎么,才多久未见,你就不认识你哥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戳着家思染的胸膛。
    家夫人见儿子回来了,忙笑着转过身子,招手唤道:“家麟回来了?快,快过来让母亲瞧瞧。”家麟未等家思染说话,来到家夫人身边,半跪下来,笑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家夫人抬首扶着家麟的头,疼惜道:“唉,我儿又瘦了。”
    家思染瞥眼看过去,只见家麟那肥头大耳,油腻不堪的模样,眉头一皱,心道:“瘦?哪里瘦了,体重和身高都快持平了,还瘦!那后院养的猪和他唯一的差别,怕就是人家猪好歹过年还能杀来吃。”
    家彬转身见儿子身上那身衣服,心中颇有不悦,问道:“这衣服又是谁给他的?”
    家麟见父亲脸上阴沉,忙躲到家夫人身后,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整话。只见家夫人从软塌上起身,挡在家麟身前,道:“我给的,给你儿子买件衣服怎么了。他一天到晚跟着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一起,你让他穿着布衣别人能瞧得起他吗!”
    “就是啊,父亲。别人家的公子都穿锦缎华衣,我穿这些衣服,别人只会把我当下人的。”他嘴里说着,伸手指着家思染。
    闻言,家彬气得颤巍巍的声气说道:“罢了,你就惯着他吧。迟早要惹出祸根,你才晓得厉害!”说完,拂袖独行离去。
    家夫人见状,便啐了一口,冷笑道:“我就不晓得了,给你儿子买件衣服能惹出什么祸端。”
    家麟见家夫人脸色不好,上前扶着母亲,笑道:“母亲,您别生气,儿子扶您回屋休息。”
    家麟扶着家夫人走过家思染和家瑶身边,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家夫人冷言道:“家瑶,你没事情做了吗?还不赶快给我回屋里待着去。”说完径直便往屋内走去。
    家瑶欠身恭送家夫人,回道:“是,母亲。”
    见他们二人走远了,家瑶悄声问道:“阿染,吃饭了吗?”
    家思染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家瑶继续道:“走,阿姐带你去厨房拿些吃的。”一面说着,她一面拉着他袖往厨房去了。
    他一时无措,问道:“阿姐,嫡母那不会怪罪吗?”
    她笑道:“不会让母亲知道的,那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清早被赶出郡王府他便是滴食未进,现在已是快到午时了,摸摸肚子也是有的饿了。走进那黄土干草修葺的矮屋,家瑶让家思染坐在门边的长椅上,自己进屋端了碟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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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绝望
    山矾白色的蒸糕冒着腾腾热气,盛在那小掐丝盒子里。将其递在家思染手中,家瑶抚裙坐在他身侧。他面容难色接过,手犹豫向糕点伸去,只听她笑问道:“阿染,你在……在郡王府这些日子可有见过太子殿下呀?”她连腮带耳通红,含笑将头撇往一边。
    他闻言,忙放下手中糕点,扶着下颚回道:“远远见过一两次,怎么了阿姐?”他见女子羞涩,心中怎会不知晓她心中的心思。奈何为了的装疯卖傻的形象,他只好装着一脸呆傻询问。
    她垂首低看着手中紧捏的帕子,回道:“没什么,就是问问。”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忽然,他唤住她,本欲告诉她些关于太子的事,细想一番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见他叫住自己,也不说话,语气柔和问道:“怎么了?阿染,是吃的不够吗?”
    他摇摇头,顿了顿,又点了点头回道:“不是,阿姐做的蒸糕真好吃。”他一边回道,一边抓起蒸糕塞进嘴里,眯眼傻笑着望着她。
    “喜欢就多吃些,我回屋子去给你拿床褥子。”说完便转身离开,身影在花障见流窜,最后消失在廊头。
    他低首看着手中蒸糕,不由想起身前苏苒苒也常为他下厨,虽每次结果总不尽人意,但他依旧会笑着吃完她端来的东西。
    碗中似是能见着夫人笑颜,他一时看得入了神,嘴角不自觉上扬,外人看来只觉他盯着一碗蒸糕傻笑,看得让人瘆得慌。抬水的下人提着桶走过他身边,见他这番,绕开他直直往水缸跑去。
    那小厮倒了水离开时不忘拉着旁人站在远远,窃窃私语,“老万,我问你,那厨房门口坐着是新来的下人吗,怎么看着脑子有毛病。”说着还用手指指自己脑袋。
    另个看着年纪大些的小厮,放下瓜瓢,将湿手在粗布麻衣上擦擦,歪头绕过树杈枝叶眯眼望过去,道:“他啊,不是什么小厮,是府里‘二少爷’以前老爷小妾生的儿子。幼时染了大病,脑子坏了。”
    那小厮皱皱眉,感叹道:“哎哟,可惜嘞,这么帅个小伙子。”
    那老万拍拍他背,推搡着他道:“快去干你的活,小心一会儿夫人看见你偷懒,可饶不了你。”那小厮听了“夫人”二字,脸色一变,夹着尾巴,提起水桶又往井边跑去,路上还险些摔上一跤。
    家思染实在没有胃口,起身端着盒子将蒸糕重新放回蒸笼。他徒手揭起蒸盖,手指一烫,忙丢下手里东西,忙将手指放进嘴里。听见厨房“轰哃”一声,家瑶跑进来惊色看着他。
    急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着炉子火还烧着呢!怎么能徒手揭呢。出去,出去,你快给我出去。”她将他一把拉到身边,而后又一把将他推出去。
    他迎面只见两小厮在门外驻足张望里面情形,他见他们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装着一脸傻样,生气道:“你们还在这里看什么呢,还不赶快进去帮我阿姐。”
    收拾好一片狼藉,家瑶用袖擦脸走出来,抬首看了眼杵在门外的家思染,两靥生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你的屋子。”
    语罢,他跟在她身后,碎石子漫成甬路,一旁几间小舍,穿过小门,出去则是后院,几株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沿屋舍行至一条沟渠,蜿蜒曲折渐渐消失在花障竹篱间。
    二人行至一旧屋前,她上前推开房门,屋内已打好了床几椅案。其上皆是铺着一层厚灰,尘灰四扬,家思染捂着口鼻连咳了几声。
    她用手在面前扇扇,回首道:“这屋子好些日子没人住了,灰尘是厚了些,一会儿叫人打扫打扫就好了。”
    他在身后点点头,听着这又要打扫卫生,心中苦笑,“以前是从不碰这些,如今倒是隔三差五就要去打扫下屋子。”长叹一气,自我安慰道:“罢了罢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简单添置几样东西,家夫人身旁的贴身丫鬟便跑了来,那人先是不屑地看了家思染一眼,而后转过头欠身对家瑶道:“小姐,夫人让你过去。”
    家瑶一看便知母亲的意思,转过身对家思染难堪一笑正欲开口解释,他打断道:“阿姐,你快去吧,晚了嫡母该生气了。”
    她听闻先是一愣,温柔和平朝他一笑踮脚举手扶了扶他的脑袋,道:“阿染听话,阿姐去母亲那里看看,回来再找你。”
    说着她转头吩咐方才那俩在门外看戏的下人,“你们两个,过来,把这屋子给二少爷打扫了,我回来若是打扫的不干净,你们明天就不必来了。”
    道完,转身往家夫人屋子去了,那丫鬟跟在她身后,撇头给那两人使了眼色,待家瑶走远了,俩下人将洗刷的用具放在家思染面前,拍了拍手扭身走了。
    他一脸苦笑,摇了摇头,哀叹一声,低身将帕子浸没在水中,嘴里哼着小调。那两人听见,不由回他看了眼他,其中一人担忧问道:“小姐要是知道了,我们俩不会真不来了吧,我一家老小还指着我这钱养活呢!”
    “别担心,你来的晚不知道是正常的。我们家夫人最听不惯就是他了,你要是给他干了,得罪了夫人才是真不来了了!”那人扶着他肩将他拉走。
    只是擦了张桌子,那桶中的水已是变成墨色,他提着桶走到水井旁重新挑了新水,来来回回也不知担了多少个来回。见天色暗去,肚子发出声音。他坐在台阶上将帕子扔进桶里,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廊边梁柱上,心中忽而升起一阵烦闷,怨道:“好哇,苏苒苒你把你亲夫赶出府门,怎么?我哪里犯错了嘛!”
    那声量越小,他两眼无神地看着远处落日映上的好晕。
    猝然听见远处石子路传来脚步身,他眼睛看了眼来人,未语继续看着天边。那人上前踢了两脚他的腿笑问道:“嗨,傻子起来,见了我,你现在敢不行礼了?”
    他白眼一撇,心道:“笑话,我堂堂郡王爷让我给你行礼,你何官何职啊!”
    见他不理,家麟心中生起火气,指着那俩小厮道:“你们两个过来,把他给我按住,老子今天要好好收拾收拾他这脾气。”
    小厮听令,上前便按住他的双臂,他拼命挣扎,那小厮见压不住他,抬首看向家麟,一见他立眉,知是恼了,不敢怠慢,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他一时撑不住,终还是被压下,趴在地上拼命挣扎。
    家麟走上前,一脚踏在他头上,笑道:“傻子你啥时候力气这么大了,怎么,在郡王府待了几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他咬牙趴在地上,手被人压在身后,身体被气得微颤,怒道:“家麟。”
    家麟闻声,放下脚,蹲身在他面前,用手轻拍他的脸笑道:“家麟也是你叫的,不知道叫我什么吗,这个府里只有我一个少爷,没有什么二少爷。”说着,他起身指着那俩小厮道:“你们听见没有?”
    那两人忙点头哈腰,见他们如此,他满意一笑,继续说道:“你们两个去,把他绑树上去。”
    一人声音颤微道:“少,少爷这不好吧!”
    家麟指着他,怒斥道:“怕什么怕,出事了本少爷担着。”
    另一人插嘴道:“可,可少爷,我们松了手,谁也按不住他呀!”
    家麟一笑,走到屋边墙角,拿起你锁门的木栓,在手中一掂量,上前便是不轻不重打在家思染头上。只见家思染怒气一上来,挣脱束缚,跃步上前一把抓住他衣襟,眼神中瞒是怒意,咬牙狠瞪着他。
    家麟一时慌了,腿脚一软,被他按坐在地上,慌张唤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还不上来把他拉开。”
    小厮慌慌张张上前将他拉离家麟身上,见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掸掸衣上的灰,换了恶颜目瞪口歪命道小厮,只喝令,“你敢还手?谁给得你这胆子。把嘴堵上,老子要着实里打。”
    两小厮不敢违逆,只得将他按住,家麟自己拿着掌板,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按着家思染的小厮心觉不祥,每打一下,他们都不禁闭眼皱眉。
    一顿暴打后,家麟指指身旁那颗槐树,示意他们将他困上去。小厮领了命,将他拖拽到树旁立着。
    家思染只觉痛觉传入脑子,渐渐一阵眩晕,眼前天旋地转,身体被人拖拽着来到树旁,身体被人按在树上,绳子一圈圈往身上困,勒得皮肉紧疼。身上鞭挞的痛觉让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死拽着将身子前倾,尽量不让东西碰到伤口。
    干完一番事后,两下人心中还是慌乱,问道:“少爷,要是小姐回来知道了,我们两个岂不是完蛋了。”
    家麟冷笑一声,“她被母亲带回娘家省亲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更何况你们觉得我会怕她?”说完,拂袖离去,留得那两小厮面面相觑,无奈还是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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