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花都没拿走呢。
    小女孩这样一想，摊位也不顾了，拎着花篮就屁颠屁颠地跟上陆景淮的脚步。
    陆景淮个高腿长的，走路也没有刻意放缓速度，所以小女孩都差点跟不上去，后来她是直接拽住陆景淮的衣摆，喘着气让他停下脚步。
    陆景淮感觉到身后若有似无的阻力，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去。
    刚摊位那瘦弱的小女孩跟了上来，手里还挽着一个花篮。
    他了然。
    眼光下移到她拽着他的衣角，还没有什么表情，小女孩就先松了手，惊慌地道了几句歉。
    陆景淮看着小女孩明显有些脏兮兮的脸蛋和破旧的衣服，倒是没说什么，只淡声说：“这些花你留着吧，钱也是。”
    小女孩看着他，眼睛滴溜溜地转，她垂了头，有车子从公园的另一侧行驶而过，近光灯扫到她的背脊，脖颈，头发，还有脸颊。
    陆景淮凝视了会儿，转身想要离开。
    小女孩没动静，他也没心思去管。
    又一辆车行驶而过，速度飞快，疾驰的马达声掩盖了周遭的一切声音，当陆景淮的耳膜重新接受别的声音的时候，小女孩挡在了他的跟前，用她瘦弱的身体。
    只见她举起花篮，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地颤抖，那手更是抖得厉害，她颤颤巍巍地开口道：“花，要给你……”没有磕磕绊绊，却总透着一股怯弱。
    陆景淮抿着唇，没回话。
    小女孩不敢抬头，乱糟糟的发顶，有细碎枯黄的绒毛，她的脸格外的瘦小，抿着嘴不说话时，任谁看见都能知晓她的茫然无措以及胆怯恐惧。
    陆景淮犹豫了一下，伸手，将小女孩手中的花篮拎走了。
    小女孩猛地抬头。
    陆景淮晃了晃手中的花篮，示意道：“花篮我拿走了，钱你拿着吧。”
    小女孩张了张嘴，一脸的欲言又止，手上的钱无意识地往前递了点。
    陆景淮越过她，睨了不远处一眼，不咸不淡地说：“再不回去你的摊位，怕是要被抢走了。”语气仍旧没什么起伏，可尾音的上挑却带着一丝嘲讽和薄凉。
    她年纪小，听不出来，一心挂念着摊位，在转头看到真有个老头儿想夺走自己的摊位的时候，也忘了要将钱还给陆景淮，蹭蹭地往回跑。
    陆景淮见状，也顺势脱身了。
    他拎着花篮走了好一段路，出了公园之后，一辆黑色的宾利横在了他的面前，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西装像是助理的人走了下车，他来到陆景淮的面前，微微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为陆景淮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陆景淮将手中的花篮扔给了那人。
    “陆先生，这花……”
    陆景淮眯了眯眼，“扔了。”
    那人应声，转身将那花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黑色宾利扬长而去，鲜艳的花与杂乱的垃圾堆，是鲜明的对比，亦是无奈的结局。
    车子行驶到半途，陆景淮蓦地皱着眉，让助理停下车。
    助理寻了个位置停下后，他下车走到了一家商场里，径直进了洗手间。
    正值夜晚的商场，人流散去了大部分，留下的小部分都停留在商铺里，洗手间仅有他一人。
    陆景淮用水一遍又一遍地清洗自己的手，来回搓了好几次，他都觉得有些脏。刚刚那小女孩脏乱的衣着还有那明显萎缩的花朵，都让他觉得脏，无论怎么洗，都是脏。
    他抬头，烦躁地看向镜中的自己。
    一双眼睛布满了可怖的红血丝，连眼尾都是红的，在里面流动的情绪是已然抑制不住的戾气。
    黑与白的交界点，在于光明的存在，一旦那点亮光熄灭，黑暗就会将人侵袭，像是蛊惑人的歌曲，响起后，一点一点地将人的理智蚕食干净，最后只余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
    陆总裁的脾气很暴躁。
    这是陆氏上下员工近期的发现，无论是哪个部门，哪个项目负责人进去，就没有谁不是灰头土脸地出来的。
    诚然他们的方案或多或少是有些问题，换做是以前的陆非衍，大抵也是会严厉地苛求到完美极致，但这一回，他明显“着急”，也显然“暴躁”。
    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地绕开他走路，也都战战兢兢地完成自己的分内事，希望能逃避掉苛责。
    陆非衍本人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可陆玦却是早已发现了公司内部的低气压。
    问题的源头出在了陆非衍的身上。
    旁人也许不知道，陆玦是知道陆非衍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原本还想着陆非衍能很快调整过来，可连续几日，陆非衍的状态算不上低迷，但也绝不是正常的模样。
    当陆非衍冷面怼了今天进来的第九个人之后，陆玦没忍住，蹙眉出声：“非衍，你怎么了？”
    陆非衍已缓了情绪，扫了他一眼，眼里的温度冷得吓人。
    陆玦“啧”了一声，彻底也没了脾气，他直接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就是找不到秦小姐吗？有必要成这样子？”
    “你在说些什么。”陆非衍的声音冷得可以掉渣。
    “我在说什么你不知道？队里的黑客都没办法黑掉区区一台小手机的系统？定位没用？”
    陆非衍直直看向陆玦，似笑非笑的，没说话。
    陆玦倚着墙，双手抱臂，挑着眉看他：“你现在可是为了一个女人，搞得整个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我问你，值得吗？”
    陆非衍身子前倾，双手合十放在桌上，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在挑衅？”
    陆玦站直了身子，向前几步，将一叠照片放到了陆非衍的桌上，“我怎么敢挑衅你呢？这是你让我查的东西，在这儿浪费时间折磨员工还不如赶紧解决这事儿，尽快找到秦小姐。”
    陆非衍瞥了桌上的照片的一眼。
    散乱的照片占了桌子的一个角落，他能轻易在并不怎么清晰的照片中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他的眼神明显紧了紧，瞳孔微微颤抖。
    陆玦哼笑了声。
    这陆非衍是真的闷骚，要说什么能有效调动陆非衍的情绪，这世上大概只有秦意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