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页
萱城第一次正是走进宫中。
他走的极为缓慢,似乎想要刻意的去留下点什么,是脚印,是这一声一声的步履音,还是这宫中的一草一木?
蔷薇不败,为何宫中的青墙下,也有这么几株飘渺东西?
大气的花虽然高贵,但若没有这些丑陋又不显眼的花朵的点缀,怎能相映成趣,怎能和合天成,一物总有另一物的映衬,不然,那些花即使开的最艳丽,也不过是宫墙中的野草,难成大势。
他看见了未央宫,这是自始皇帝嬴政以来历代帝王的上朝之地,是一个帝国权利的象征,拥有至高无上的荣宠和威严。
他看见了甘泉宫,这是秦汉以来,历代帝王起居的寝宫,那里,总是飘飘渺渺的,烛火倒映的帷幔格外诡异,也许,是所有人都不能触及的地方,帝王寝宫,总是帝王一人的居住场所。
甘泉宫旁边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宫殿,他念不出那些名字,遥遥望见不远处的一方游湖。
苻坚说,“那里是建章宫,那湖叫做瑶湖。”
苻坚为何要给自己当解说员,自己不是他的弟弟么?这些宫中的景致早些年自己不早都熟悉了吗?
萱城不作声,缓缓的走过去,冬日湖上氤氲着丝丝白气,这个时候竟然没结冰,可湖水也是静止的,于是,他站在岸上,望下去。
湖中倒映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身着一袭宽袖长袍,头戴银灿冕冠,淡淡的面容仿若无瑕的白玉一般,气质儒雅而又高贵。
他是谁?他听见自己心底的一个声音在问。
那个声音自己回答了,“萱城,这是你。”
第十六章 荀太后
不,萱城摇头,“那是前秦阳平公,史书记载,前秦阳平公美姿容,那湖中的男子想必就是他了。”
他怔怔的望着湖面,看着那湖水渐渐泛起阵阵波痕,然后那美丽的身影后渐渐的走来一人,那人眉目柔和,仪态虽俊隽不凡,然而气势上终究是盖过天地万物,仿佛暮色升起中那天边残留的火烧云一般,即使柔和的都要融化了,可终究是一股烈焰。
苻坚就一直在他背后站着,尽管他心里是那么的急切,希望自己的这位弟弟能奔到那冷淡的宫中,扑进那寂寞孤独的人怀中,然后痛哭流涕,诉说着他们间的爱恨悲欢。
可不知为何,当他在背后看着他停驻在岸上时,他也停留不前了。
他很想留住这画面,他想,这样静谧祥和的画面,也许,以后是不多了,于是,他伸出手来,刚想去抓住他的手腕。
可就在这时,萱城却忽然转过了身子来,“走吧,我去看她。”
苻坚一叹,也跟着他的步伐去了。
荀太后是可恨的,她逼死了那么多的贤臣。
她连苻氏一族的人都不放过,苻法那么的贤明,那么的得人心,怎能会背叛大秦,他永远都是苻坚的好臂膀,他为苻坚出使各国,赢得名声,他把大秦的制度带出去,又把王勐的教化礼仪贯彻下去,让大秦的子民都懂礼懂教化,走上一条文明的道路,他治国富民,他鼓励农耕,使百姓富足。
然而,荀太后却为了一己之私杀了他。
苻坚哭的眼睛里都溢出了血来,紧紧的拽着他的手就是不放,“兄长,兄长。”他能说什么,他能说是自己的母亲要自己来亲手送他上路吗?
还是说是自己的圣命?
反正终究都是要死的。
东堂的白璠唿唿被风吹卷起,地上有外面吹起来的落叶,枯黄枯黄的。
苻坚抱着他的身体,“兄长,我对不起你。”
地上淌了很多的血,就像是一条小河一样,缓缓流着,荀太后进来的时候,苻法已经死了。
她说,“苻法罪有应得,你无须伤怀,上天若降下惩罚,也由我荀氏一人承担。”
手足相残,这人人谦恭的日子才不久,君臣互相推崇拥戴的时期还很短,宗族之内,却为了帝位而殷红相见。
萱城推门进去的时候,荀太后就坐在几案前,她身旁有一宫女,听见有人进来,便凑在她耳边低声了一句,只见她唰的一下起了身。
“是你吗?”她的头发有些白了,脸上的皱纹也是一重一重的了,声音也苍老到了极致。
萱城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他在电视剧中看到的汉窦太后,萱城记得,那时候,窦太后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走路的时候都是靠身边的侍女搀扶着,可当她听到自己的儿子梁王朝见的时候,还是激动的出去迎接,似乎不能多等一刻。
萱城的胸口一酸,脚下也不知被施了什么魔法,反正他是奔着那个妇人去了。
荀太后张开怀抱,宽大的衣服一下子就像一张羽翼一般,那一刻,萱城才惊觉,这个怀中好温暖,尽管她不是自己的母亲。
“儿子呀。”她是这样叫的,声音抖个不停,隔着那层厚厚的衣袍,萱城都能感觉到她身子在不停的颤抖。
苻坚轻轻走上前来,弯腰扶起他们,“太后,弟弟他来看你了。”
荀太后眼角淌出了泪水,沿着松弛的皮肤滑下去。
萱城低声,“太后。”
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诧,然而最后还是笑了,“罢了,你能叫出这么一声,哀家也不求什么了。”
萱城心很软,他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位荀太后的,可当他亲眼看着她步履艰难然而却急切的从阶上走下来的时候,他还是心动了,最起码他扑进了她的怀中,最起码他开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