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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这个老儒生膝盖一屈,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以手拍地。
    他一跪,身后的儒生亦纷纷跪下,不吵也不闹,只是哭诉。
    有人哭自己的娘亲,熬坏了眼睛刺绣以换取笔墨银;有人哭自己寒窗苦读的岁月;还有人哭自己考了半生科举,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过路行人听见这哭声,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谁家不曾想过供孩子读书考科举呢?此时听见这些老老少少的儒生跪地哭诉,有些行人鼻子一酸,也默默地在儒生之后跪了下来。
    大明门外,一片哭诉声,这是极为罕见的事,金吾卫们都呆住了。
    好一会儿,金吾卫首领方才回过神,吩咐副将守好宫门,自己则飞奔去报信。
    ***
    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将将走至乾清宫门下,忽然眼前闪过一道光亮,半空中一声炸雷响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在他脸颊上。
    李东阳于是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乾清宫檐下。尽管如此,他身上的官袍还是被雨打湿了一大半,连葡萄紫的颜色都显得暗些。
    他向前来迎接的近侍何鼎苦笑道:“这样进去,怕是会被言官弹劾,说我御前失仪。”
    “那也没法子。”何鼎迅速领他进殿,“都来了,就等着李大人您呢。”
    从东暖阁的草绿锦帘下过,只见内阁阁臣并六部九卿俱齐,密密麻麻站了两列,只差李东阳一人。
    李东阳上前行礼:“臣给万岁爷请安。”
    “免礼。”
    朱祐樘淡淡道:“朕倒很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东阳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本,请李广转交:“这是臣刚刚拿到的奏本,是户科给事中华昶所写,请万岁爷过目。”
    奏本摆在御案之上,朱祐樘扫了一眼,命李广将奏本念出来。
    “臣闻士大夫公议于朝,私议于巷:翰林学士程敏政假手文场,甘心市井,士子初场未入而《论语》题已传诵于外,二场未入而表题又传诵于外,三场未入而策之第三、四问又传诵于外。江阴县举人徐经、苏州府举人唐寅等狂童孺子,天夺其魄,或先以此题骄于众,或先以此题问于人……”①
    奏本念罢,殿中人鸦雀无声,都低垂着脑袋,生怕万岁爷点到自己的名字。
    朱祐樘捏着奏本一角,轻轻敲打御案,似乎在思索什么。
    奏本磕在御案上,响动很轻,可殿中的一片死寂却将这点儿响动无端放大了好几倍,像是敲打在臣子的心上一般。
    许久许久,朱祐樘方才将这奏本搁下,眯了眯眼:“程敏政,你有何话说。”
    程敏政本就是一身的冷汗,此时听见万岁爷点名,更是腿一软,站也站不住,瘫跪在地上。
    “臣……臣……请万岁爷明察。”
    朱祐樘冷眼看他,而后将目光移开,扫过在场众人,问:“诸位可有想说的?”
    无人敢应。
    朱祐樘抿了抿唇,道:“既然如此,牟斌。”
    立在万岁爷身侧的锦衣卫指挥使连忙站出来答应:“臣在。”
    “将翰林院学士程敏政、江阴县举人徐经、苏州府举人唐寅通通看管起来,严查此事首尾。”
    “臣领旨。”
    朱祐樘又道:“另,场中朱卷,凡经程敏政看者,许主考大学士李东阳与五经同考官重加翻阅,公焉去取,俾天下士就试于京师者,咸知有司之公。”②
    “行了,就先这样。”
    众臣闻言,依照旧例,一同跪地三呼万岁,而后依次退出东暖阁。
    离了乾清宫,立刻有人抱怨:“这叫什么事啊?科举舞弊,真是好胆!”
    李东阳听了,也叹息了一声,抬眼望见密密匝匝的雨幕。
    这样大的风波,不给出一个说法,天下儒生绝不会善罢甘休。
    后宫之中,张羡龄亦听说了此事。
    不过最开始,传到她耳朵里的信息比较模糊。在朱祐樘回坤宁宫之前,李广特意派了何鼎来通气,只说万岁爷因为科举舞弊之事有些不快。
    科举舞弊?张羡龄穿越过来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不觉有些吃惊。
    等朱祐樘回来,她试探着问了问。
    “是有这事。”
    说起这个,朱祐樘冷笑一声:“简直不知所谓。”
    “确实。”张羡龄附和道。
    科举舞弊,简直是把公道人心放在地上踩。放在后世,若是出现高考舞弊的情况,那一届的考生和家长一定恨之欲死,更别提如今正儿八经能够一考定终身的科举考试。
    “不过,是怎么个舞弊法呀?”张羡龄有点好奇,“夹带小抄?”
    朱祐樘摇摇头:“据说是泄题。”
    “那这牵扯可就更大了。考官和考生一个都跑不了。”
    “已着锦衣卫严查。”朱祐樘道,“据说有个涉事考生还是个狂才,考前就叫嚣自己一定能考中。”
    张羡龄吃惊道:“还有这样的。”
    “有,是苏州府的,叫唐寅。”
    唐寅?这名字还挺耳熟。
    张羡龄想了想,恍然大悟,这唐寅不就是唐伯虎的大名吗?好像伯虎是他的表字来着。
    这样赫赫有名的大才子,难道会作弊不成?
    一时之间,张羡龄也有些纠结,人品和才能不能挂钩这个道理她懂,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唐伯虎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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