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29节
雨落在油纸伞上,发出细小的窸窣声。
癞皮大爷没跟着来,脚跟后清净了些。
离废车厂还有三米左右的距离,却很清晰得听到了里面传来吵闹声。
间或还夹杂着“砰”“砰”的声音,像极了旧时候人洗衣服时拿棍棒敲打衣服的声音。
衣服不会发出尖叫,但人会。
女孩儿的尖叫声十分刺耳。
一走进去,就看到三个女生趴在地上,周围有四五个人,有男有女。
有的拽着她们的头发不让她们动弹,剩下的在拿脚踹她们。
“操他妈!这点儿事都干不好,厂长养你们长大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倒赔钱的?”
男人一边踹一边吼。
“你们不会真以为放你们去九中是为了让你们读书的吧,卖点儿考试丸都卖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厚重的靴子踹下来,眼见着就要砸向女生脆弱的脊梁骨。
手中的油纸伞就这么斜落而下,雨水瞬间冲向头脸和身体。
男人和女人注意到门外站着的赵戈,纷纷眯着眼朝她看来。
而地上趴着的女生直接白了脸,眼里都是不可置信。
“道长..”
“谁啊!”
为首的男人吼出声。
“别他妈多管闲事。”
赵戈没有说话,而是“刺啦”直接拽下油纸伞的伞面,露出尖锐的竹竿。
伞面掉落在地上,瞬间被雨水打湿,萎靡在泥地里。
竹竿在手中绕了一圈,赵戈径直朝他们走去。
心中有一股怒气,分不清到底来自于天上的雨,还是来自女孩儿们衣服上的泥。
于是竹竿落下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情。
几个人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骂骂咧咧拿起棍拿起棒,踩着砖块冲过来。
“到底是哪儿来的人?敢在这儿蹬鼻子上脸,也不打听打听这片儿是谁在管!”
有只手径直拿着铁棍甩到眼前,竹竿往上一挑,尖端扎进男人的手腕。
划出一道长血痕,血珠挑动着往上溅入雨雾。
赵戈看着地上趴着的女生,越看手上的劲儿越大。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这三个活生生的女孩儿在她身旁待了那么久,她所谓一个道士,竟然连她们的困境都没有察觉出来。
竹竿头次见血,挑动的痕迹越来越狠戾。
后面两个女人想要拽住赵戈,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竹竿横扫了过去。
“砰”得捅向两个女人的肋骨,再将竹竿拎起来,用力砸向了最后一个冲来的大汉。
“啪”得扎进大汉的胸口上,竹竿顶着大汉往后退。
大汉显然没有想到赵戈竟然有这么大力气,被竹竿顶着一路蹭到了一辆废车上。
竹竿一震,大汉的胸口上被扎出血,莽大的身体被砸向废车的车盖,整个废车都震晃了下。
雨水不断往下滴落。
赵戈一只手攥着竹竿,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擦掉侧脸上被溅落的血。
眼神里没有温度。
“道歉。”
大汉挣扎了几下,一动胸口上的竹竿就扎得越深。
血逐渐把大汉的衣服染到通红,赵戈攥着竹竿丝毫不松手,冷眼看着大汉的衣服被血越染越红。
“放开我...”
大汉吃痛着扭动。
“他妈的你知道我们厂长是谁吗...”
三个女生从地上爬起来,寸头女生直接跑到了废车前。
“道长...我们走吧...我们惹不起厂长...”
雨砸在地上,砸在泥洼上,砸在女孩儿青肿的眼上。
听到女生的话,赵戈抽出扎在大汉胸口的竹竿。
青肿的眼。
尖端“噗呲”离开皮肉,大汉大骂着抬起身,但还没有直起后背,赵戈手上的竹竿在半空中划动着甩下去——
“啪”得一声,这次直接扎在了大汉的右眼里。
“啊——啊!”
痛苦的尖叫声响在半空,大汉痛苦地蜷缩起来。
赵戈握着竹竿的手没有松动,像是扎着一个没有生命的蛹,雨水从侧脸滑落,血直接从人眼里喷了出来。
赵戈毫无波澜地看着大汉扭动的身体,眼中的清明比坚冰还要寒冷。
身旁的寸头女生惊愣地看着赵戈,一边看一边往后退。
赵戈低下头,声音比眼神还冷。
“我让你...道歉。”
第二十四章 二四黑
符与冰站在屋顶, 从上往下看,全都是废车,有高有矮, 零离错落。
雨水从半空中乌泱泱洒落,半空中扬起尘灰气。
戒指链上挂着雨水, 摩挲着戒指,雨水沿着十字架往下滴落。
在看到那群人站起来围绕住赵戈的时候,符与冰本能地想要跳下去,护到赵戈身旁。
但他知道阿姐不喜欢这样。
于是就站在屋顶上,听着竹竿响在骨头上的声音。
每一竿都落在了符与冰的心上,就算隔着雨幕,他好像也能感受到赵戈的心情。
她肯定是在生气, 也许身上会有烧灼的感觉。
她总是这样。
这些年看着她, 眼中逐渐清明, 却总为了些旁人的事生气。
竿子落下闷响的时候她的手腕也会疼, 将他人扎出血的时候她的脸上也会被溅上血。
就算表面看上去毫无波澜,其实心里都是罪罚。
鬼的阳面, 是白昼的罪罚。
雨越下越大,符与冰一直盯着赵戈。
如果赵戈知道一切, 应该会更加灼烧。
所以他要看着她,要盯着她,不让鬼扰乱她。
地面上眼睛被扎出血的大汉发出薄弱的声音,正在不断地道歉。
声音由大到小。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这么说着, 赵戈也只是拔出竹竿, 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符与冰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这一声声对不起听起来毫无意义,就像是亡羊补牢,并且不带半点诚意。
她的眼里有失望, 清明的表面升起了阴霾。
那便是白昼的罪罚。
鬼魔养大的孩子,每一寸呼吸都是人间的原罪。
嫉妒、懒惰、贪婪、暴食、淫·欲,傲慢和愤怒。
这些罪罚攀附上脊椎骨,刻进骨子里。
他是这样,阿姐也一样。
他是黑,阿姐就是白。
他是黑夜,阿姐就是白昼。
罪罚是不分昼夜的,亮眼的白昼切开后是无止尽的黑夜,黑夜剖开后又是苍白的白日。
相生相契,阴阳各一半。
废车厂外响起车轮的滚动,符与冰抬起眼,看到一辆车逐渐靠近大门。
那个叫做‘老侯’的人从车上跳下来,几乎是哆嗦着走进雨和血交融的场地。
除了阿姐和女生们之外的人,早就晕在了地上、车上。
老侯的眼里全都是不可置信。
从楼顶往下看,杂乱的废车场厂就像是一个生锈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