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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传怀着满心激烈,进门来请安。
    哪晓得谢青鹤披衣出来,对门外发生的事避而不谈,说起其他:“以后不必这么早来请安。我每日入魔数次,心神疲惫,或许会多睡片刻。”
    这就是示弱了!
    伏传很明确地感觉到这点。
    大师兄很委婉地表示,他心神疲惫,没有心思处理更多的事情。不要去跟他扯情情爱爱!
    这让伏传特别委屈。
    打从三四年前,大师兄就知道他的心思。
    借口他年纪小,不懂事,强行忽悠他,哄他说那不是真的爱慕,只是被混淆的仰慕与依恋。
    他那么深信大师兄,大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他那么努力地遵照着大师兄的指引,去丰富自己的见识,去完善自己的认知,那么努力地去认识那些自己根本没兴趣认识的形形色色的人群。
    就因为他听信了谢青鹤的鬼话,对适龄男女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特别喜欢跟人家“交朋友”,搞得人家纷纷会错了意,含蓄如中原世家侠女,也就是邀请他共游江湖,一起行侠仗义,这样儿的就让他前后拒绝了八位!
    最顶不住的就是苗疆那处热情奔放的苗女,温柔些的直接爬床,彪悍的直接带人想把他绑走成亲。
    伏传心也很累。
    只是因为信任谢青鹤,他半点没犹豫,就照着谢青鹤的指示去做了。
    在江湖上跑了三年,已经传出薄幸冷情之名的伏传,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决定追回自己心爱之人的时候,谢青鹤就是这样的反应!避而不谈。
    这让伏传非常愤怒。还有一丝伤心。
    他带了两分怒气地盯着谢青鹤。
    对峙!
    摊牌!
    掀桌子!
    大不了就训斥我,责骂我,打死我!把我当猴儿耍就很好玩儿么?
    这会儿天还没有彻底亮,屋内的一切都披着一层迷蒙暧昧的隐晦光泽。
    也包括刚刚披衣出来的谢青鹤。
    伏传离着他很近,仿佛还能感觉到他从暖席中带出来的香氛与温度。
    寻常人看不出谢青鹤的精神状态,只觉得他安闲从容,神思稳定。如上官时宜、伏传这样的入道高修,才能从他平静之下看出一丝历世沧桑的沉寂——也就是上官时宜所说的灵寂。
    魂魄在入魔世界经历了太长久的岁月,重新回到自己新嫩的皮囊之中,身魂不定,虚耗疲惫,就会产生灵寂的后果。
    小胖妞让谢青鹤做些快活的事,上官时宜也让谢青鹤放下辛劳,舒散余生。
    伏传不知道灵寂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灵寂造成的困扰,他唯一知道一点,那就是不能为难大师兄。
    谢青鹤不止嘴上示弱,他的状态也确实不太好。
    他太累了。
    看着谢青鹤神思疲惫的模样,伏传想和他摊牌干仗的心思,顿时就蔫儿了大半。
    你喜欢大师兄,只是你的事。
    你喜欢大师兄,大师兄凭什么就要应酬你的喜欢?
    ——就因为当初大师兄救了你的命,把你抱上寒山,你就一辈子赖上他了不成?
    明明是你欠了大师兄,又不是大师兄欠了你。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啊?
    伏传本是横着一条心进来要掀桌子,谢青鹤出来只说了一句话,他也只在黎明的昏暗中看了谢青鹤一眼,原本汹涌澎拜、积攒了数年的委屈、痛恨、难过,连带着他挑战谢青鹤的勇气,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谢青鹤松了口气。
    那小孩儿的气焰下去了。应该是……没事了?
    看着伏传默不吭声去把屋内灯烛点燃,情绪非常稳定,谢青鹤才和往常一样做晨起的舒展引导。
    太阳升起的时候,谢青鹤在廊下吞了初升之云岚,给云朝打了个眼神。
    昨儿他就跟云朝商量好了,将一套衣裳晾在廊下吸露水,算着伏传差不多来请安了,云朝就把夜露打湿的衣裳穿上,在廊下“罚跪”。如今功成身退,也就不必再跪在廊下当桩子了。
    云朝去厨房准备早饭,伏传仍旧待在谢青鹤身边,跟前跟后。
    谢青鹤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从前伏传是个小话痨,最喜欢叨叨叨,什么事情都要问谢青鹤一句,说话跟连珠炮似的,有伏传在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至不济也会被吵得热热闹闹。
    如今伏传只是默默随在他身边,怀着心事,眉梢眼角还有几分恍惚与苦闷。
    求之不得,是人间至苦。
    若说谢青鹤不心疼关怀他,那是假的。
    可是。
    他想要的东西,求之不得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么?
    不管伏传觉得自己见识了多少,是不是长大了,谢青鹤仍旧下意识地认为,伏传还是个孩子,他还是想得不够清楚,还是迷惑在执念之中,无法自拔。
    这时候天已经慢慢地亮开了,阳光下,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谢青鹤看着伏传褪去了稚气的脸庞,看着他比从前厚实健康的肩膀,有了一丝恍惚。
    他突然意识到。
    我……是不是也对小师弟存有偏见?
    ※
    以谢青鹤对伏传的了解,他想要对付伏传,不费吹灰之力。
    晏少英在半山桃李住了不到两天,就借口去知宝洞太远太麻烦,搬回了檀香小筑。住的还是伏传的屋子,看上去还是和伏传非常亲密。然而,他不再于人前对伏传拉拉扯扯,也绝口不提“相公”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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