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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数月之后,伏传在韩琳那边安置下来,让三娘来送了一封信。
谢青鹤才知道,哦,小师弟把皇帝都整死了啊?
粱安侯悍然逼宫一事,在谢青鹤看来也是挺意外的,伏传就更不可能预料得到了。
这种得罪了皇帝就干脆干死皇帝的莽事,一般都是搞事情活不过三年的莽夫手段。粱安侯奇葩的地方在于,干死皇帝之后,他就突然不莽夫了——没有窃国自立为帝,而是扶立了年仅七岁的幼帝。
幼帝生母早逝,由先帝贵妃田氏抚育,田贵太妃就是河阳党出身。
先帝邓皇后被尊为太后,这位邓太后则是南宫宏德的外甥女,与南宫家关系很亲厚。
粱安侯干得最绝的一件事,是他干掉了皇帝,干掉了齐莺,却没有干掉阉党。
齐莺死后,齐莺的干儿子蔺百事走马上任,成为新一任掌宫太监。换句话说,真正抚养(控制)幼帝的,既不是田贵太妃,也不是邓太后,而是仰粱安侯鼻息的新阉党魁首,蔺大监。
这种平衡太脆弱了。
就算河阳党人和南宫家不惹事,不出三五年,但凡幼帝稍微懂事,京中必然又会生乱。
而且,河阳党人与南宫家,真能忍得住不生事?
粱安侯也不可能等着幼帝长大!
待谢青鹤看完了伏传的亲笔信,三娘又转述了伏传的思念与担忧:“小师父说,看看大师父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若是稍好了一些,能走能跑,还是想请大师父往万象居住。”
谢青鹤落脚的地方离京城太近,伏传担心一旦京城动乱,兵灾会牵连到谢青鹤处。
万象虽说也不安稳,又是闹贼,又有世家虎视眈眈,但是有伏传亲自守护,万军之中,也能保证谢青鹤安然无恙。
谢青鹤略微沉吟。
三娘将目光转向小儿子,二郎就微微摇头。
不好。大师父身体一直都不好。
“我给他写一封信,你捎带给他。”谢青鹤披衣起身,二郎忙上前搀扶。
走了几步到书案前坐下,二郎铺纸研墨,谢青鹤坐着就觉得晕眩。歇息片刻之后,二郎将墨备好,笔润好才给他,他拿着笔才惊觉臂上无力,勉强写了两笔,就知道这信不写比写了好。
若是被伏传看出他笔迹下的无力虚弱,只怕又要牵肠挂肚,恨不得马上赶回来了。
谢青鹤放下笔:“还是给他带话吧。”
“你跟他说,我有自保之力,身体还得再养一养。等我能够坐车了,就南下去与他会和。人生一世,来日方长。好好专注自己,修行重要。”既然是让三娘转述,许多私密的话就只能泛指。
在三娘与二郎看来,谢青鹤与伏传的行事根本就让人看不懂。
如今谢青鹤病得这么严重,说不得三两年就死了。伏传明明也很舍不得他,却又不肯陪着他最后一程,反而去围着韩琳打转。偏偏二人传信带话,又这么情意绵绵……
三娘离去之后,谢青鹤坐在书案边上,看着那支笔。
笔,微微动了一下。
谢青鹤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而,不必用眼睛去看,他知道那一瞬间的感觉,就是他动了念,笔就随之动了!
此时不说修行筑基,他的身体状态比普通人还不如。
可是,就是这种近乎废人的状态下,他做到了健康时无法做到的事!
凡人的皮囊与魂魄是互相制衡的关系,魂魄主宰皮囊,皮囊守护魂魄。魂魄若强于皮囊,凡人心猿意马之下,皮囊必然会在魂魄的妄想之下四分五裂、化为乌有。皮囊若强于魂魄,则意志不行,堕入无边欲念之中,杀戮、淫念、暴食……与禽兽无异。
所以,正统的修行之法,必然是肉身与神魂共同成长,哪一环弱势都会酿成祸端。
不修者无法入道,皮囊既然羸弱,神魂也不敢强大。
在此之前,为了保护皮囊的安全,谢青鹤都会尽量压制自己的神魂,哪怕皮囊资质再坏,他也会努力锻体,做不到身强体壮,起码做到身体安康,不成拖累。
如今的虚弱是个意外。
……意外的惊喜。
“二郎。”谢青鹤吩咐。
二郎屁颠屁颠跑进来,施礼道:“大师父,今日教我什么秘法啊?”
谢青鹤顿了一下,说:“你给小师父写一封信。请他若是有空,亲自来见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事不着急。有空时再来就行了。”
他的神魂太强大了,他能做到的事,普通人未必能做得到。
他深信这条路可以往前试探,不过,光凭他一个人无法完善此修法,得让伏传帮忙物色人选。
二郎愕然道:“我去送信?”
他还记得小师父临别时留下的死命令,要他照顾大师父,寸步不离。
“三娘才走了半天,你快一些,还能赶得上。”谢青鹤说。
谢青鹤的吩咐总是平平淡淡,听上去就是天经地义,没有半点可商榷的余地。二郎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带着跑了,也顾不上数月前伏传的吩咐,匆匆忙忙地朝着三娘离开的方向追去。
反正就是带一句话,还写什么信?又不是大师父亲笔。追上阿娘之后,让阿娘写一封也使得。
待二郎去得远了,谢青鹤才故意截断自己一道气脉,马上呕出一口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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