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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逢年过节,公中发放体己,光是家中各处产业的分红,也是照着各房爷们的人头来分。
爷们儿吃肉,娘们儿喝汤。拿到的每一笔分账都在分分秒秒地提醒着糜氏,她是贺静的附庸,贺静风光她才有汤喝,贺静倒霉她连屁都吃不着。饶是如此,因为贺静在家中甚为得宠,糜氏也很乐意他回家来刷脸发钱。
这是糜氏第一次得到与贺静相同的赏赐。
并不是贺静拿了十枚铜钱,她沾光得了一枚。而是他俩都只有一枚,她与贺静是相同的。
她不觉得先生是为了省事才如此安排。若真是为了省事,为什么要单独给贺颛打一个长命锁?四枚铜钱连着发不是更省事么?他能给贺颛单独准备礼物,就证明放赏这事是深思熟虑过的。
这却是糜氏从来不曾领受过的看重与体面,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何谓“齐也”。
保姆正在给贺颛戴长命锁,糜氏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把小银锁,告诉儿子:“好好戴着,千万别弄丢了啊。”
那边谢青鹤挺享受“子孙满堂”的乐趣,开玩笑说:“你们抬着金山银山来拜我,我只还你们一枚铜钱,各位财神爷见笑了。”
贺静涮羊肉吃得满脖子冒汗,塞了一筷子肉涮锅里,偏头说:“先生,我今年要下场考个举人回来,我爹我娘我爷爷都得给您搬金山来!”
“你有这想法是挺好。不过,贺少爷,你师兄早些年就是秀才出身了,今年才能下场一试身手。你一个白身,只怕是来不及了。”谢青鹤戳破了贺静的狂想。
贺静突然呆住了。
庄彤很意外地看着他:“你是真没想到这一茬?”
贺静狠狠一抹脸上的汗水,哭笑不得:“这不是……天天跟师兄在一起,早忘了这事了!”
这一日是团年拜宴,又在寒冬腊月,天气十分寒冷,虽分了男女两桌,却没有分在两边屋子,只用屏风隔开。贺静隔着屏风埋怨糜氏:“你也不提醒我?!”
当着先生与师兄的面,糜氏十分温柔,略有些委屈地说:“夫君说要举业,妾只当是闹着玩儿呢。哪里晓得是真的要下场啊……是妾的错,早该提醒夫君要先去考个童生试的。”
庄彤端起热酒喝了一口,还是憋不住,噗地喷了出来。
……童生试。
信誓旦旦要考举人的贺静,连童生试都没去考过。
眼见贺静脸上挂不住,谢青鹤安慰道:“从前不曾想过此事,自然没有准备。你何必着急?家中有贤妻相伴,膝下有娇儿承欢,举业尽可以慢慢来嘛。不像你师兄,他指着赶紧中举登第,才好说上一门媳妇儿,实在是耽搁不起了。”
庄彤脸上一青,就轮到贺静端着酒杯哈哈哈了:“对,对,师兄是得加把劲儿了。”
提及庄彤的婚事,也是谢青鹤十分喜欢庄彤的地方。
庄彤原本有一门娃娃亲,是庄老先生同窗师弟的闺女。
庄老先生屡试不第,举业艰难,他的师兄弟们却都飞黄腾达。庄彤的这位前岳父官至四品,在云东郡做首府长官,官途也还顺遂。光看品级门第,庄彤是高攀了未婚妻。
此后庄彤为母守制哀毁伤身,对方也没有嫌弃他,愿意等他母丧三年,再嫁过门照顾他养病。
庄彤也没想到病得会那么严重,一连看了许多大夫,养了好几年,身体始终不好。
不管未婚妻如何坚持,庄彤与庄老先生商量之后,坚决上门退了婚事,并请庄老先生为未婚妻写了贤妇诗,称赞未婚妻的德行,又请庄老先生与未婚妻的父亲一起,为未婚妻重新选了一位身体健康、才德兼备的夫婿人选,最终,庄老先生还将那位姑娘认作义女,送了极其丰厚的嫁妆。
庄彤与那位姑娘谈不上什么感情,彼此却有恩义在,称得上两不相负。
如今庄彤恢复了健康,那位姑娘也与夫婿琴瑟和谐儿女绕膝,重续前缘是没必要也绝不可能,庄家自然要重新给庄彤挑一门好亲。只是庄彤二十好几的人了,只有秀才功名,所谓的“好亲”又哪有那么容易?不如下场一试,三十岁的秀才不值钱,三十岁的进士就挺年轻。
谢青鹤举起酒杯,说:“唯望值年平顺,是岁安康。”
庄彤与贺静一齐举杯:“先生安康。”
谢青鹤不想回家去听蒋占文装逼、张氏叨叨,在羊亭县磨磨蹭蹭,一直到腊月二十九的上午,才登上了去临江镇的乌蓬小船。蒋英洲这个皮囊废柴至极,修行无用,谢青鹤来此世近一年了,每日锻炼,除了体能好上一些,半点风寒都抵御不住,坐在船上江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
船夫是庄家的下人,跟谢青鹤也混得非常熟了,知道这位是自家老爷少爷的座上宾,半点不敢怠慢,连忙把早已点好的火炉往谢青鹤身边放。舒景还得小心不让炭火熏着谢青鹤。
见谢青鹤冻得难受,他让船夫扎紧一边的门帘,自己则去堵另一边的舱口。
谢青鹤摇头说:“回来吧。有个火炉,不那么冷。”
船舱两侧原本也有挡风的帘子,只是不够厚实,总有冷风透进来。舒景把自己身穿的斗篷扎在舱口,多了一层遮挡,风就弱了许多。只是斗篷没那么宽大,还剩一点缝隙挡不住,舒景就当身挡住。
“主人忘了,奴不怕冷的。”舒景说的是他在人市被故意冻了一冬也没死去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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