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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摸了摸还残留着不适感的颈项,常朝放开他就去救人了,这时候也没人搭理他。
他走到常夫人身边,问道:“救活了?”
常夫人点头。
“要为隽儿打算。”陈纪轻声说。
常夫人沉默片刻,突然冷笑:“现在才想起要为隽儿打算?是为隽儿打算,还是为你打算?”
“你又要与我吵闹?事已至此,你我再论谁对谁错又有何益?大兄的侍卫在此有了折损,我总得有说辞解释。”陈纪这时候也是骑虎难下。若是把陈利等人都杀干净了,一切都好说。现在杀人只杀了一半,非但没能灭口,还要解释为什么杀人。
常夫人对他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偏偏这事将二人捆绑在一起,也不能翻脸让陈纪自己去面对。
“你我商议有用么?”常夫人反问道。
陈纪目光看向正在一片血海脏乱中忙碌的伏传,轻声说:“他听你的。”
常夫人对陈隽有影响力,陈隽对陈丛有影响力。所以,陈纪和常夫人商量对策是有用的。
陈纪的整个策略逻辑清晰。
可惜,常夫人冷笑一声,说:“我不听你的。”
不等陈纪再说什么,常夫人已经转身快步离开,吩咐仆妇:“带人多烧水煮布,帮着准备铺褥,熬煮软食。耳朵都竖起来,小郎君需要什么,不要紧等吩咐,早些预备好。”
陈纪心念一动。
常夫人嘴上说不听他的,不与他商量对策,可是,常夫人的安排很耐人寻味。
她让仆妇准备被褥饮食,是把陈利麾下所有卫士都安置了下来。谢青鹤在这里救人,陈利就必须带着卫士在此保护他,伤者更是直接被安置了下来。
最让陈纪深思的是,从事发到现在,陈利始终没有派人回陈府求援。
——他是不是也在等,等谢青鹤空闲下来,想好对外的说辞,再将此事捅回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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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忙碌到傍晚,斜阳西下,院子里只剩下微弱的天光,所有人脸上的轮廓都变得模糊。
谢青鹤与伏传从走廊的一头挪到了另一头,还要接手时,发现空荡荡的廊上只有纹路笔直的木板。谢青鹤仰头听见了颈骨尖酸的呻吟,一直在用气针缝合、用真元渡气救人的伏传,更是累得将身子一倒,直接铺在了木廊上:“不想洗澡。”
不洗澡当然是不行的,一整天收拾的都是外伤,两人都是满身血污,伏传裤子上的血都起壳了。
常夫人的仆妇准备好香汤,谢青鹤拉着伏传起身,临走之时,又不放心陈纪。他回头指了陈纪麾下还站着的武士一下,说:“再动手都死大街上去。”
这群武士都很为难。陈纪吩咐杀人,他们不可能抗命。可小郎君不计前嫌施救,也得给面子。
不能称是,也不能称不是。自闻三以下,个个都屈膝下拜,垂头不语。
耷拉着肩膀累得满脸灰暗的伏传回过头来,吩咐道:“解剑卸甲,绳缚右臂,去廊下蹲坐着。你们一个个对大兄的卫士举剑,还想好端端地回家睡觉?等候发落。”
说话的是自己的小郎君。闻三抬头看了陈纪一眼,陈纪点了头,他就吩咐麾下:“遵命。”
谢青鹤则低声吩咐陈利:“客气些。”
陈利这边死了人,心中自然积攒着怒气,可对方也是听命行事,且自愿解剑卸甲,两边小郎君关系又如此亲厚,真要节外生枝,只怕小郎君先要不高兴了。陈利很明白其中的利害:“仆明白。”
暂时控制住局面之后,谢青鹤才牵住伏传的手,领着他去洗澡更衣。
洗澡是个简单的事情,洗完澡要换衣服就挺头疼。他俩都是小孩,想借衣裳穿都不可能。常夫人是慈母心肠,哪怕搬到别院居住,居然也带着伏传的衣裳。两人洗浴出来,常夫人的仆妇捧着崭新的衣裳进来,又是小郎君喜欢的花色纹样,又是小郎君喜欢的熏香……群星捧月般围着伏传打转。
至于谢青鹤么,有妈没妈的区别非常明显。
只有雁姑站在他身边,盘里捧着一套外衫,说:“夫人出来得匆忙,家中也没有尺寸合适的男子袍服,委屈小郎君暂以斗篷蔽体御寒。女婢已在加紧裁制衣物,再有片刻就能得了。”
“夫人就没有年纪小些的使女么?”谢青鹤不想披着斗篷遛鸟。
这时候男女衣装尚不如后世分得那么清楚,风行于世的常服襜褕就是男女通用的款式。
常夫人当然有小丫鬟,只是把小丫鬟的衣服借给小郎君穿,说出去只怕冒犯了小郎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雁姑面露难色,谢青鹤已经披上斗篷,罩住周身。
伏传闻言回头:“大兄吩咐,雁姑为何不答?家中连身干净衣裳都找不出来吗?”
雁姑唯唯应诺,马上就退了出去。
伏传见大师兄裹着斗篷站在远处,顿时有一种大师兄被欺负了的怒气:“都围着我做什么?去给大兄找衣裳!这算是什么待客之道?你们还懂不懂道理?!”
仆妇们都被训得面面相觑,接连放下手里的东西,退了出去。
谢青鹤上前捏了捏伏传的脸蛋儿:“不要生气。常夫人今晨才搬来别院,今天又出了这么多事,照顾不到也是常事。谁也料不到我会来这里洗澡么?”
他只披着斗篷,伸手去捏伏传的脸蛋,合拢的斗篷自然就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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