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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传拿筷子去戳裹着山菌的菜叶,噗地把菜叶戳烂,露出里边的山菌。
“素的啊?”伏传没什么兴趣,转头就去夹肉。
谢青鹤问林姑:“我在王都鲜少见到肉档。如今街面上很少贩售肉食?”
“早几年市面上卖的都是恩州的牛羊,前些时候断了供,再不来了。”林姑提及恩州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谢青鹤一眼,“城里也有饲育肉畜的人家,大的就有三家。胥家与恩州走得近,恩州出事之后,胥家经营不善,家业都拆卖给了同城的芈家,如今街面上售卖的肉食,大半是芈家所供。”
“还有个大畜牧主则是城西的符家,前不久,抛却了家业,举家出城去了。”
“以往还有猎户出城去打些肉食,货予客栈食肆,现在街面上肉少,花钱也难以采买,城门吏揪着回城的猎户不放,十样猎物倒要抽走十一样,若是不依还有牢狱之患。渐渐地,猎户们也不爱去城外猎物,市面上的肉就更少了。”林姑说。
谢青鹤想了想,又问道:“想来粮食蔬果也相差无几?”
林姑点头:“新鲜蔬果也是这样。各家都有存粮,还能消耗些日子,家中再有一两块地,种些菜蔬省着些也能熬得过去。唯独肉畜出栏须时。以前……家里也是养些狗儿兔儿,长得快。”
伏传嚼肉的动作顿了顿,咽下之后,问道:“这是什么肉?”
“是兔肉。吃着略像鸡。”林姑解释。
伏传不大相信:“我吃过兔子。”根本就不像兔肉!
林姑含笑道:“兔儿肉不如牛羊肉值价,客栈食肆会用些炮制的手段,让兔肉的口感向牛马肉靠拢——倒也不是特别的相似。只是这炮制过的兔肉比牛羊肉便宜,寻常人也不会太过计较。”
“兔肉就很好吃。”伏传突然觉得面前的肉不香了,“何必非得弄成牛马肉的味道。”
谢青鹤从菜叶里挑了一块香菇给他,说:“待会儿去吃兔肉。”
吃过早饭之后,谢青鹤与伏传各背了一个包袱,牵着林姑出门退租。
他们沿着长街一路往丞相府的方向走,经过林姑的劝说,伏传才发现王都此时的“繁华”其实异常空虚。所有铺面都开着门,铺子里也摆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却很少有人登门采买。纵然有人上门,生意也很难成交——要么铺主要价奇高,要么铺主自称没货。
林姑解释说:“日常所需不肯卖,只怕卖了自家就没有了。朝廷又不许关门停业。”
至于其他与维生无关的铺面货物,店主倒是很想赶紧售卖出去,却很少有客人来买。
林姑又告诉谢青鹤:“每天都有人饿死。”
谢青鹤沉默不语。
燕城王替秦廷续了一命,却断绝了太多普通百姓的生路。
如今青献一线操控于陈家之手,王都孤立,就算天下尚有勤王之臣,想要越过陈家的防线驰援王都,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单说王都的肉畜供奉,多半来自恩州,恩州的商路断供之后,整个王都就没多少肉吃了——皇庄里倒是养着不少牛羊猪马,那是给贱民吃的么?
如楚家这样薄有家资的小世家都想方设法往城外跑,天子甚至不顾体面颁旨禁绝下民外逃,民生艰难,可见一斑。
这会儿王都还没有大规模的民乱,多半是因为各家各户尚有储粮,吃糠咽菜勉强过得去。
再过几个月,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丞相府附近的客栈住下之后,又是同一套家中不便的说辞。
这家客栈掌柜的是一位相貌精干的少妇,自称宋女。林姑没有将“家中艰难”细说,她已经面露同情,说道:“旬月里见得多了,多半是被夫家赶出门来,只顾着嘤嘤哭泣。你也伶俐,攒着些私房还能住得起店——这间屋子给你,贴墙开窗不大亮堂,随意给些钱就好。”
这是被同情了。
谢青鹤与伏传进门一看,说是贴墙开窗,其实屋子里共有三扇窗户,两面贴着对面屋舍的墙壁,也不是彻底没了光线,还有一扇窗户对着院内,下午就有阳光透进来。屋子里摆设很简单,难得的是打扫得非常干净。
不等林姑拒绝,谢青鹤已经把行李放在了屋内。
林姑明白他的意思,对女掌柜千恩万谢:“多谢阿姊。难得遇见好心人。”
女掌柜离开之后,林姑一边拆行李,一边对谢青鹤解释:“如今生计艰难。不少人家都养不起妻儿老母,狠心的将妻女卖去脏处换几斤麦粒,叫妻子回娘家自谋生路的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林姑说着摇摇头,“城西还有个升仙台,说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去那里就能成仙登天。”
伏传不禁抬起头来:“真有人把家中老人家送去?”
“听说都是老人家自己想去。”林姑口吻很淡。
在客栈里稍微安顿之后,谢青鹤拿了一包银瓜子给林姑,与伏传乔装改扮之后,翻窗离开。
伏传打扮成流连市井的小乞儿,在街角就与谢青鹤分手,悄悄往丞相府去了。他身负修为,进丞相府基本上可以不撞见任何人,改扮成乞儿是为了方便脱身。谢青鹤则打扮成四处寻找活路的王都少年,衣衫陈旧干净,在路上左顾右盼,到处询问是否有工。
谢青鹤的本意是接应伏传,找工是个幌子,就围着丞相府附近的几条街,四处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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